非是慕云兮不堪,而是明深一直以来给所有人的印象,比来自地狱的恶鬼,更加的可怕。
伴君如伴虎?
慕云兮此刻算是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哪怕是伴着一只虎,也比伴着明深要好得多。
一定不会死,但是一定很想死……
这句话哪怕只是单纯的想一想,都感觉整颗心在颤抖,那皇宫之中的无数惨烈刑罚,慕云兮虽然没有真正的见识过,但是只是听过,也让慕云兮感觉到毛骨悚然头皮麻。
身为医者,慕云兮自然知道,人体之中有很多的地方,是完全可以让人感到生不如死的。
所以,慕云兮就算是再怎么样的不情愿,也要好好的照顾着顾旧年,不能让顾旧年有一点点的不适。
……
当晚,明深派来了一名护卫,而他自己却没有出现在落云宫,顾旧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在怀里捧着一本书,拥着被子,蜗在床角。
“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
每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顾旧年心底总会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透过这句话,她似乎可以看到那隐藏在背后的故事,可是终究还是感觉而已,因为无论她怎么去尝试,都没有能看透。
顾旧年神情掠过几分茫然,然后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去,只见初雨走了过来。
初雨先是行了一礼,道:“姑娘,陛下那里传来了消息,说明天是小公主的岁宴,便不过来了。”
顾旧年点头,并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失落也没有欣喜,那是一种万事不萦于心的漠然。
初雨倒是习惯了顾旧年这个模样,于是又行了一礼,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明深无论是来或者不来,其实都没有必要告诉顾旧年,这个举动无非只是说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明深在意顾旧年。
但是更加让顾旧年在意的,是那一位小公主。
那是一个还没有出生便备受瞩目的孩子,因为那是明深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出自于皇后的,所以,前朝后宫上上下下无数张眼睛都盯着皇后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后来,这个孩子十分平安的出生了,即便是一个女孩,却也是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不仅是明深的第一个孩子,更是出自于皇后的,也就是说,她身上流淌着的,是最为尊贵的嫡系血脉。
甫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女,她今后的人生也是可以预见的,没有任何的波折,没有任何的痛苦,任何一切美好的词汇,都是属于这位公主的。
而明天,便是那一位公主的周岁吗?所以明深才要留在皇宫之中,陪着他最喜爱的女儿,过周岁生日吗?
到底该是怎么样的幸运,才能投胎到这位小公主的身上,想必没有几生几世的虔诚,都不会这么幸运吧。
顾旧年这么想着,然后慢慢合上了书,将那一句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给合了上去。
她不属于这里。
所以这一切和她都没有任何的关系。
她将头靠在枕头之上,却没有闭上双眼,出神一般的盯着窗外的幽深夜色。
那如丝的细雨只是一个开始而已,是暴风骤雨临来的前兆。
……
今晚就是小公主的岁宴了。
然而,夜色下的天空聚集起的阴云久久不散,恍若是末日临来之前的压抑,在这样的日子里,却是这样的天气,难免让明深有些不悦。
不过即便他是帝王,也不能更改天气变化,只好顺其自然了,他的视线,却还是有意无意的会向着落云宫的方向看去,尽管他明知道这样是根本看不到落云宫的,更看不到顾旧年,但只是向那个方向看一眼,也会让明深觉得心底有些安静了下来。
而远在落云宫里的顾旧年,抬起头看向天空中的阴云,眼眸深处,是无尽的灰暗之色。
夜色也显得十分的凄冷。
山雨欲来风满楼。
和那细雨带来的温柔与诗意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压抑着的痛苦,正如顾旧年此刻所感受到的一般。
雨,骤然而下。
顾旧年却忽地怔住了,她一下子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月白色衣衫的人影背对着她,站在大雨之中,却一点儿也没有被雨水淋到,就好像是一团虚幻的光影,隔着遥远的时间与地域,在顾旧年的呼唤之中而来。
那是属于她的记忆,那些被她所遗忘的记忆。
于是她不由自主的向着月白色衣衫的人影方向走去,但是那个月白色的人影,竟然也向着前方而去。
“姑娘,外面还下着大雨了,你不要出去!”初雨见顾旧年要向外走去,连忙上前拦住顾旧年,顾旧年若是有任何闪失,明深的怒火,绝不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承受的。
可是顾旧年却仿佛没有听到初雨的声音,近乎本能一般的,她跟着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走出了寝殿,淋漓大雨将她的衣衫打湿,她却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跟着那人影走去。
不知道那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要去向什么地方,但是顾旧年依旧十分坚定的跟着那个人。
雨势,越来越大,那一树桃花不知道被打落多少,原本娇艳妩媚的花瓣只能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被大雨打落,然后浮沉在地面上的雨水里,却根本无力反抗。
命运。
顾旧年的视线也被雨幕遮挡住,有些模糊不清,但脚步却一刻也没有停下。
只要紧跟这那个人,就可以找到那些被遗忘的过往……
这个想法不知道到底是从何而来,却深深地扎根在顾旧年的心里,她对此深信不疑,莫说只是眼前的磅礴大雨,哪怕是刀山火海,阴谲鬼道,她也绝不会落后半步。
而初雨一直跟在顾旧年的身边,她全身上下也已经湿透,但还是不断的劝说着顾旧年回去。
可是顾旧年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了。
她跟着月白色的人影一路而去,穿过无数幽深曲折的长廊,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最后竟是一路走到了阁楼之上。
半面恢弘的宫墙先映入眼帘,落云宫变得如同锦绣画卷一般的展现在眼前,但是她却看不到那个月白色的人影了,她一路跟随而来,直到阁楼之上,可是那个人又在哪里?!
心底又一次抽痛了起来,她咬紧下唇,举目望去,只见桃树在风雨的摧残中,枝叶不断地晃动,花瓣至少有大半都被打落了下去,那白色宫墙和青色石板被大雨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池塘之中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可是无论哪里,也找不到那个月白色衣衫的人影了。
于是顾旧年就怔怔的站在阁楼之上,这雨夜显得越凄冷了起来。
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