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之中,一杆长约八丈的铁木大旗格外引人注目。旗帆猎猎,斜斜挥舞。
那新到的数千铁骑便随着大旗指挥,有条不紊地转折前行,在恶谷脚下西面的树林中列队待命。
南宫易心道:“想来那便是惘云帝国大军的骁骑将军了,不知是谁?”
韦爵爷似是知道他的心事,随手抛来一支观天镜。
南宫易举起观天镜,凝神眺望。
刀戈如林,旌旗飘飘。铁木大旗下乃是一辆极为高大的战车,六头强壮的恐兽纹丝不动,宛如铁铸。
战车上四名驭兽将卒肌肉纠结,面色冷峻,手上一枝长近三丈的钢索斜斜上举。战车两翼,是四个手持戈矛刀斧的八尺大汉,雄厚的胸肌上纹了个古怪的凶兽图腾。
战车后端两翼,一个弓弩手手持五尺长弓,另一个近身卒左手钢盾右手横刀,昂然而立。
这十名将卒都巍然不动,若非衣袂飘舞,远远望去还道是铜铁铸成。
战车上的白银太师椅中,一个魁梧的大汉端然静坐,颧骨高隆,两目深陷,宛如恶蜮钟馗。又黑又粗的刀眉横斜入鬓,灰色双眼似闭非闭,突然朝南宫易电扫而来,亮起一道凶冽无匹的精光。
南宫易微微一惊,相隔二十余里,竟能感觉到那男子眼中陡然暴涨的锐利杀气。
虽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岂能示弱?当下微笑对望。
那大汉目中光芒登敛,冷泠地盯了他片刻,又缓缓闭上。蒲扇右掌,斜握铁木旗杆,佛陀似的双耳微微动弹,右手轻转,旗杆便缓缓转动,指挥大军调度。身上那宽大的白甲在风中鼓舞不息。
祝嫣红抿嘴笑道:“你瞧见那个大狗熊啦!那人便是当今惘云帝国十大将军之一的洪罗。”
韦爵爷一拍大腿叫道:“辣块妈妈的鳖毛蛋,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老色鬼!
据说他府中的七十二位……”突然瞥见倾灵一双澄澈的大眼盯着自己,连忙硬生生地将“美女”二字吞了进去,改口道:“……家将,极是厉害,嘿嘿!”
祝嫣红格格脆笑:“是么?这倒奇了,我怎地没听说过?”
南宫易瞧这情形,也猜出大概,笑道:“爵爷果然对元泱大势了如指掌。”
韦爵爷传音得意道:“那是自然!本爵浪迹元泱十余年,对元泱佳丽分布如数家珍。辣块妈妈的鳖毛蛋,倘若爵爷我哪天兴致勃,画下一张《元泱嗅花图》,加上本爵爷的心得引注,那可比你那本破烂不堪的《万里元泱图》炙手可热得多了。”
南宫易见他厚颜无耻自吹自擂,也不禁大笑。
韦爵爷咳嗽一声,笑道:“是了,听说这洪罗很能打战,手下铁骑颇为剽悍,纪律又严明得紧,是元泱几大虎狼劲旅之一。”
南宫易虽不知此人底细,但瞧他指挥大军井然有序,战兽将卒岿然不动,果然是极有战斗力的剽悍铁骑。
祝嫣红却撇嘴“呸”了一声道:“元泱中名不副实之辈太多了!这大狗熊瞧起来精明强干,却是装腔作势。养养禽兽摆摆姿势倒也罢了,排兵布阵运兵打战,哼哼……”她那张娃娃脸上突然老气横秋,令南宫易不禁莞尔。
祝嫣红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信吗?那便随我来吧!倘若这一路上他们敢动你一根寒毛,那便算我输啦!”仰头呜呜吹响翡鼍御蛊哨,驾御着貔貅兽朝前缓缓行进。
蚀日兽欢声长嘶,撒开四蹄飞奔开来。
夕阳残照,暮色四合,嚎哨声凄迷诡异。谷畔下的数万惘云帝国大军突然一阵骚动,南宫易透过观天镜望去,只见那原先泥塑铁铸也似的惘云帝国将卒,脸上纷纷露出恐惧之色,朝此处望来。那铁木大旗接连挥动了三次,众士卒才恢复镇定,重新目不斜视地列队待命。
南宫易心道:“原来这魔女在惘云帝国中的声名竟是如此之响。”
南宫易两骑四人中速行进,与惘云帝国大军相距三、四里之时,听见一个又干又冷的声音道:“碧幽蛊仙,想去恶谷么?”想来便是那大将军洪罗。
祝嫣红格格笑道:“你管得着么?”
那声音冷冷道:“谷中我管不着,可是谷外我就非管不可了!到了那时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
祝嫣红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只管吹奏那翡鼍御蛊哨。号声凄惨阴怖,鬼哭神嚎,倾灵听了心中毛,直想钻入南宫易怀中。
那杆铁木大旗缓缓挥舞,惘云帝国大军宛如浪潮般朝两侧翻涌开来,自动地让出一条大道。
蚀日兽纵声长嘶,惘云帝国众坐骑兽纷纷骚动,最前的两只追风兽昂踢蹄,惊嘶不已。突听一声雄浑嚎哨陡然响起,众兽登时安静下来,唯有两匹受惊追风兽兀自惊鸣打转,座上铁骑二话不说,跳下追风兽来,白光一闪,手起刀落,登时将兽头一气斩下。
鲜血喷射,兽头飞出一丈多远,口中惊嘶依旧。无头追风兽身朝前冲了十余丈,方才倒下。倾灵瞧得不忍,立时将眼睛闭上。
众兽慑服,任凭蚀日兽怎生嘶吼,再也没有骚动者。
四野寂静,残阳照在万千旗幡上,风声猎猎。两旁刀戈林立,光芒闪烁。号声呜咽,蚀日兽的嘶鸣声、貔貅兽的振翅声显得格外刺耳。南宫易四人从惘云帝国大军中缓缓穿行而过。
那洪罗脸色阴沉,坐在战车之上居高临下,灰色眼眸冷冷地望着南宫易四人。
瞧着南宫易满脸微笑地策兽缓行,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而荒唐的感觉:“这俊逸洒落、镇定自如的陌生少年,竟比恶谷中的那人还要危险!”
当他的眼光与南宫易相对之时,这种不祥之感便更为浓烈激荡,脑中轰然作响,仿佛瞬间预感到可怕的未来。有一刹那,他竟蓦然冲动得想要拔身而起,下令三军将这少年万矢射死,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