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刘稷本能地感觉到形势不妙,将头快速扭向刘縯,用目光询问后者该如何应对。
事已至此,刘縯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点点头,非常郑重地向刘秀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四就不用再废力气重复了。老三,我问你,你觉得我们刘氏一族,到底是该造反,还是继续混吃等死,让列祖列宗跟着我等一块蒙羞!”
“刷!” 众人的目光,立刻全都转向了刘秀。刘氏祖宅正堂内,万籁俱寂。
刘秀瞬间就感觉到了那一双双目光的分量,脸色凝重,双眉紧紧向额头正中央处聚拢。
大哥刘縯的提问,太直接了。根本没给他留任何旋转腾挪的余地。而在场的很多长辈、同辈和晚辈们,也俨然将他视作了裁判,仿佛他的话,就是今天议事的最后结果。
但是,事实上,他的想法,跟两派都不一样。既不想建议大伙立刻起兵,又不赞同继续苟延残喘。只是,如果他现在真的实话实说,恐怕立刻就成了争执两派的共同打击目标,除了吃完了团聚饭就灰溜溜的逃走之外,没有任何多余选择。
“老三,你不必有顾虑。” 见刘秀迟迟不肯开口,刘良愈坚信他会站在自己这边,故作洒脱地笑了笑,大声承诺,,“今日乃是宗族集会,每个人都可以畅所欲言。只要话说得有道理,就不分什么辈分高低,年长年幼。三叔为你作保,无论你怎能说,是对是错,将来都绝不会受到追究。”
“是极,四叔也为你作保,老三你但说无妨。”刘匡笑了笑,也紧跟着大声帮腔,“我听刘嘉说,你的学业在太学里数一数二。如今又在外边历练了数年,见识想必也令某些困守舂陵之辈望尘莫及。所以,即便有什么想法,你尽管直说。哪怕你暂时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将拿不定主意的原因说出来,让大家一同参详。”
“是啊,老三,你说吧,没事儿。没人会怪你!” 刘縯越听心里头越不是滋味,强打精神,在一旁补充。
“三叔,四叔,那晚辈就斗胆了。”刘秀被逼得没了退路,只好先躬身下去,给刘良和刘匡两位长辈行礼,“侄儿虽读过几本书,但哪里可比您二位,还有在座诸位叔伯相比。各位长辈人情练达,世事通明。晚辈的一点愚见,在各位面前,乃是萤火虫的尾巴,根本没资格与火炬争锋。”
“哈哈哈!” 话音刚落,屋子内,立刻响起了一阵开心的笑声。四叔刘匡手捋残须,满脸快意,“老三你果然是个饱读诗书的,知道老姜弥辣的道理。可笑其他晚辈,都当我们几个老人行将朽木,胆小昏庸,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四叔祖,恕侄孙斗胆!” 刘信听得大急,立刻挺身而出,“三叔祖刚刚说过,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各位长辈德高望重,见识广博,自然人尽皆知。但您几位,一辈子都生活在太平世道,习于安逸,弱于思危。虽德高望重,但未必会福泽后辈,虽见识广博,却不知天下间已风云变幻。眼下刀兵四起,各地百姓争相揭竿,我刘氏一族若不顺应天命,竖旗举事,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刘家果然无人,活该被那王莽老儿取而代之?”
“嗯?” 没想到刘縯没接自己的茬,反倒是刘信这个孙儿辈先冲了出来。四叔刘匡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恼怒,扭过头,对着说话者怒目而视。
“四叔,小信子所言虽然不入耳,却都是实情!” 刘縯既然绰号小孟尝,岂会让一个晚辈替自己抵挡刘匡的淫威?向前跨了半步,笑着将刘信挡在了自己身后,“乱世已至,谁都无力回天。如果舂陵刘氏依旧浑浑噩噩,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不待刘匡怒,他又迅速将头转向刘秀,“老三,你游历各方,想必已经知道外边民怨沸腾,朝廷朝不保夕。值此风云际会之时,我刘氏若不乘势而起,光复大汉山河,将来有何面目去列祖列宗?!”
”住口,伯升,你说过要听老三的看法!“
”放肆,伯升,当着我们的面儿劝老三替你张目,难道你当我们这些长辈都是聋子么?”
刘匡、刘良等人大怒,立刻板起脸高声呵斥。
而刘縯这边,自然也有一些年纪大的长辈支持,纷纷站出来,跟他们两个针锋相对。
转眼间,两派人马,就都忘记了先前的承诺。在刘秀面前唇枪舌剑,斗得面红耳赤。话里话外,还都试图说服刘秀,确保他彻底倒向自己这边。
刘秀被吵得头晕脑胀,眼前金星乱冒。实在忍无可忍,只好将两只手都举到了胸前,相对而击,“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嗯?!” 刹那间,争执双方都愣住了,相继将头扭向刘秀,怒容满面。
好刘秀,既然决定不再忍让,就立刻像换了个人般,精神抖擞。又用力鼓掌数下,大笑着说道:“精彩,果然精彩,我舂陵刘氏,果然藏龙卧虎。连族内议事,都能议得剑拔弩张。若是能把这个劲头全拿出来对付外人,天下之事,还有何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