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强摇了摇头,对此表示不赞同,说道:“或许如此,但你应该了解我们的民族感情,留一个满人继续顶着皇冠,这是大多数人所无法接受的。品 书 网 ( .. )△,而且,你谈到了中国国情,我在这里就必须说明一下我的看法。所谓‘中国国情’是个怪圈,越是去适应它,它就会越顽固,顽固得排斥一切改变,所以太拘泥于现实反而注定会失败。”
停顿了一下,陈文强继续说道:“所以,与其被动地去适应国情,倒不如勇敢而积极地去改造它,使它成为适合民主共和成长的土壤。外间嘲笑临时政府所搞的民主是精英政治,有钱、有知识的人玩的游戏,这一点我不想否认。但他们也应该看到,临时政府正在向真正的民主政治所做出的努力。比如英国,当初订立大宪章时,何尝不也是贵族政治?如美国,选民的范围在这些年里也正在不断扩大。什么事情都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关键是要坚实而固执地向前走。”
“很有趣的论断,不是吗?”莫理循脸上露出真诚的赞赏,说道:“我现在有些迫不及待了,广州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讶?”
“这个我不敢保证。”陈文强调侃道:“如果你能看到广东已经开始进行的村长试点选举,兴许会吓你一大跳。”
“临时政府确实做出了很多令人吃惊的举动,特别是大胆而巧妙的外交折冲,很令人瞩目。”莫理循自内心地赞扬道:“虽然付出了代价,但对一个弱国来说,现在看来是值得的。”
“弱国的无奈之举,只能去尽量不损害国家主权和利权。”陈文强苦笑着说道:“请问,如果换作袁世凯。他能做得更好吗?”
“恐怕不能。”莫理循很诚实地回答道:“他的目光没有你远大,这些年他花的钱不少,却只为贿赂满人亲贵,厚赠故旧属下。不同于你们,布局深远。但是,北洋军到底是中国的强军。如果能收归临时政府,不也对增强国力很有益处吗?”
“北洋军实际上不过是一支私军,根本没有为国为民而战的思想和死战到底的意志。其强也只在表面,如果没有精良的武器和充足的粮饷,其部不战必乱。从此来看,他们在为某人,为钱财而战斗,这样的军队不过稍胜山贼土匪而已。”陈文强略带轻篾地说道:“当然,如果他们肯反正投诚。接受改造,临时政府是欢迎的。但如果他们想倚兵自重,恐怕是错打了算盘。”
“这有可能拖延你们控制全国的时间,是不是应该宽容一些,尽快地统一全国。”莫理循建议道。
“或许如此,但这是个辩证的问题。”陈文强解释道:“妥协和让步是必要的,但也不是无限度、无原则的,我们要尽量不给日后留下危险的火药桶。使得国家的稳定能够长久。这是个说不太清楚的问题,哪种效果更好。也只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能告诉我,临时政府的底线是什么吗?”莫理循执着地问道:“换句话说,需要北洋军做到何种程度,才可能被接纳。”
“很简单。”陈文强伸出一个手指,说道:“明白作为一个真正的国家军人,他的义务和职责是什么?最基本的。他们应该知道该为什么而战,是为个人利益、小集团利益、金钱,还是为了保家卫国的信念。”
“我明白了。”莫理循点了点头,北洋军作为袁世凯的私军,这是临时政府颇为忌惮的一件事。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临时政府空着大总统的位置,但对日后袁世凯是否会利用武力实行****,或对革命党人进行打击,是颇为忧虑的。为此,临时政府必须提前做很多工作,必须要让袁世凯做出很大的让步。
“那么,对于最近媒体上攻击朱尔典先生的言论,临时政府是如何看待的?”莫理循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很多人都认为,这些言论是临时政府起的,临时政府对朱尔典先生极为不满。”
“朱尔典先生作为驻华公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大英帝国的政策和意图,正因为如此,他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持谨慎态度。”陈文强低沉地说道:“可自从革命以来,复兴会及至临时政府没有感到朱尔典先生所表示出的丝毫友好,而只感到冷森森的寒意。在此,我希望通过莫理循先生转告朱尔典先生,不要把临时政府与满清政府同样看待,这是极端错误的。”
莫理循对中国的感情是非常复杂的:一方面,作为英帝国主义殖民者,他本能地会站在帝国主义的立场上思考和行动;另一方面,作为一个未丧失良知的记者,他也努力想帮助中国政府摆脱政治和经济危机。所以,当听到陈文强的说明后,急忙摇头替朱尔典辩解道:“我想是有所误会,朱尔典先生绝没有这种想法。”
“很遗憾,朱尔典先生的所作所为恰恰给了临时政府这种极为不好的印象和判断。”陈文强郑重地说道:“我们奋起革命的目的和要求,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推翻腐朽、****、残暴、卖国的满清政府,建设一个独立的、和平的、富强的国家。而朱尔典先生呢,他无视所有中国人民的纯真心愿,依然把用于满清政府的手段强加于临时政府身上,这不得不引起全中国革命者的愤怒。难道我们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任何牺牲所建立的新政府,会是与满清政府一样的软弱无能,一样的丧权辱国,一样的卖国无耻吗?”说到最后,陈文强似乎已经出离愤怒了。
莫理循很震撼,同时也感到钦佩。革命党人,真的有为了理想而视死如归、殒身不恤的精神。而且随着革命大潮的不断深入,具有这种精神的人民会越来越多,从最近的对荷交涉便可看出这种巨大的力量。
与其说荷兰作出巨大让步是因为想在油田上分一杯羹,倒不如说是慑于中国人民激烈的情绪和荷兰企业在中国要面临被逐出和停产的困境。临时政府找了个很好的软杮子。向别的国家做出了很切实际的警告。
而先来先得,过期不候的经济政策,对于急于进行资本输出的各个国家来说,都有着巨大的吸引力。然而,这项政策又很巧妙地将日、俄这两个自身财政都很困难,无力对华大规模投资。而又是中国最凶恶的敌人排除在外,变相地削弱了他们在中国的影响力。
当然,莫理循没有看得这么深,但他依然为临时政府的外交突围手段的巧妙而拍案叫绝。面对着美德两国在中国的影响扩大,英、法肯定会被迫做出政策调整。
而日本也会认识到,对中国实行公开的军事干涉,不但受自身财政困难等条件的限制,也会为其他列强所不容。特别是英日第二次同盟条约即将到期,日本不能不慎重考虑英国的对华态度。那么。现在中国的敌人只剩下俄国可堪考虑,压力已经大力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