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护住母亲肩头,似一位顽皮而又乖巧的孩子,仰脸聆听她述说湘寨琐事。说到开怀时,与母亲一块笑;听到忧伤处,同她一道悲。阿德母亲听说了儿子要做的一番大事业,告诉阿德她很欣慰,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好儿子感到骄傲自豪。
还有,阿姐紫雯的噩耗没有击夸母亲,她现在哺育着亓魏和那几位可怜的小孩子,继续将她的善良与知识播撒给这些懵懂幼儿。应该感谢这位伟大的母亲,是她的言传身教,使得阿德没有堕入不可自拔的魔障,使得阿德决心实施改变丛林法则的博大善举。
当天晚上,阿德来到他的伯父贾思邈家求教。
贾思邈家还在湘寨最偏僻的地方,窗口能够看见坟场。
贾思邈已是年近七十的老人,却精神抖擞,白髯清癯,依旧一副仙风道骨看破红尘的世外高人模样。阿德却是青春活力,雄姿英,眉宇间豪气冲斗。二人一老一少,向着窗外座座馒头土堆,星星飞莹磷火,把盏对酌。其情其境,甚有谈笑天地,忘却生死的彻悟大道之概。
“呵呵,你小子好记性!当年拎着尿壶楞充小鬼的脑袋,来哄骗你伯父——不是我拦着你父亲,恐怕屁股又得遭竹篾一顿臭揍……”
遥想多年前的往事,叔侄俩莞尔破颜,极是开心。
阿德又说起他在海上、地宫以及那印度神秘女郎诸多奇事,贾思邈却没用道家仙术之类来解释。他只是说以天下之大,奇异怪状事物不胜枚举,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不用耗费心思猜度。
贾思邈自然明白,现而今的阿德早已不是从前不谙世事的小儿,乃是金三角一言九鼎的霸主。今夜,阿德来他家定不仅仅是喝酒忆旧,他那脑袋内恐怕还装着个困惑难题。也不点破,继续与这位侄子谈笑风生。
毕竟,贾思邈这位当年远征抗战的团参谋长,不是凭侥幸换来的。
闲聊良久,阿德方将自己胸中压抑多日的苦恼说了出来。阿德欲改变金三角种植鸦片的生存,贾思邈当然知道。那次失败的黑帮大会一结束,魏稼湘就回来告诉了他。
这是一件天大的善举,身为抗战军人的他,焉能不明白种植鸦片贩卖毒品是丧尽天良的勾当。只是以前要吃饭,要生存,丧尽天良也装着不知,自己欺骗自己而已。得知阿德决心改弦易辙,洗去金三角的恶名,贾思邈这几日亦在认真思考,看看能有什么办法促成阿德的这一宏大心愿。
今晚,贾思邈与阿德推杯过盏,等的就是他说出此事来。
“阿德,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今日来找伯父的目的——为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好久,你聪明过人,才智超群,这次消灭磋将军就显示出你的雄才大略。你肯定想不通,为什么以你堂堂司令的身份,去推行一件利人利已的善事,却得不到大家的支持?其实,你一点都没有做错,你只是犯了个操之过急的毛病而已……”
操之过急!贾思邈伯父一语点破阿德失败的症结。阿德望着他这位颇有诸葛孔明风范的伯父,内心深处那傲视一切的自大冰块受到一次沉重的撞击。他悚然一惊,瞬间明白一个道理,自己不是永远正确,并意识到一意孤行的强势思维,在脑子中已经慢慢根深蒂固。
好在今日贾思邈伯父提醒了他,不然顺这条道走下去,必定铸成大错!铸成大错,那就意味着内乱,流血成河……阿德深感不安,那天不是父亲圆场,黑帮大会会开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现在想来,不寒而栗呀!
心忖,不管是父亲还是伯父,姜还是老的辣——他便定下心来,静听伯父教诲,以真情实意的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