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梦梁对算命先生说自己印堂上有条隐线,那是灾祸临头征兆的话,一会儿就抛到脑后。黄梦梁不是那种遇事就惊惶失措的懦夫,经历了无数次的凶险,别说灾祸了,就是面对死亡,他现在也是等闲视之。
进入四川,过了樊潭镇,人烟就渐渐稠密起来,稻田菜地举目皆是,房舍农夫四处可见。一道青石大道,直通长江边的重镇宜城。
黄梦梁已经打听好了,今天走六十里路,在臼米镇歇脚住一晚,明天再走六十里就可到宜城。到了宜城,雇船或者仍走江边大道,走两天就到家了。想到家,黄梦梁心中一阵温暖,就不知他的竹娟妹妹怎么样了——是胖了,还是瘦?见到自己不知会有多高兴。对了,还有那只黑狗,听见他唤小黑肯定会跳起来撒欢。
黄梦梁一路憧憬着团聚时的幸福,想像着回家后的快乐。
走到中午时分,黄梦梁觉路上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这些行人多是拖家带口,扶老携幼,而且全是与自己相对而行。他没在意,心忖,这已经是四川内地了,行人多也是正常的。太平年月的,假如路上要没一个行人,那才不正常。
到了黄昏,黄梦梁来到臼米镇。
臼米镇本是一个普通小镇,可黄梦梁来到镇上,却觉这小镇异常的热闹,简直可说热闹得有点过头了。黄梦梁去找客栈住宿,哪知家家客栈客满,而且住宿的费用明显高出许多。对黄梦梁来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得有个空着的铺位。
在臼米镇找了一圈,终于在一条背街找到一家客栈。这儿显然比较偏僻,可老板却告诉黄梦梁,单人的空房间是没有了,只有同另一位客人搭伙,共住一间。这就奇了怪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镇,竟然家家客栈生意暴好,不可理喻。
还是老规矩,黄梦梁把行礼交给账房保管,身上随身携带点两块大洋,几许零散铜板,外出找饭馆吃饭。来到一家饭馆,见里面也是人客满堂,生意兴隆。
黄梦梁拣了个靠窗口的坐位,招呼店小二点菜。四川乡镇的饭馆,不外乎就是些回锅肉、红烧肉、粉蒸肉、烧白,以及河水或者井水豆花。这些菜不值钱,却颇对黄梦梁的胃口。家乡菜肴,吃在嘴里,暖在心头。
随便点了两个菜,黄梦梁就慢慢吃起来。还有这么大一夜晚,吃了饭没地去玩,刚才他就在臼米镇转了一圈,这地方比地坑镇还小许多。
黄梦梁边吃,边听身边的人说话。这饭馆人多,黄梦梁坐的桌子也有其他人吃饭。吃饭的人显然也不是本镇人,估摸着是宜城里来的,穿戴不土,透着城里人的味道。
听一带灰色围巾的人说:“刘大帅在宜城调兵遣将,集中了好几个师的兵马,要跟川东的杨军长一决雌雄。看来这仗打大了。去年下半年,在涪县打了一仗,双方不分输赢,就是苦了那一带的老百姓了——唉!”
带格子围巾的人也说:“今年开春,听说这一仗就在宜城开打,宜城里呆不住了,只好逃到这乡下,先躲过这一仗再说。仗打起来,子弹不长眼睛,还是避远点好——依你看,这臼米镇安全不安全?”
“我看呀,臼米镇这也不保险——你听说没有,刘大帅这回下了狠心,用十万大洋请来藏兵帮手,单是拉萨来的藏兵就有好几千。藏兵枪法打得准极了,隔条河打人的眼睛绝对不不会打着眉毛。听说,那藏兵领头的将军,本事高得不得了……”
听这二食客一摆谈,黄梦梁明白了。敢情这臼米镇人满为患,却是因四川的两位军阀要打仗闹的。怪说不得,来路上络绎不绝的人往樊潭镇方向走,俱都是逃兵灾,躲战祸的老百姓。这该死的军阀,只顾着自己打仗,全然不管老百姓死活,真是应该遭天谴雷劈。
方才,黄梦梁还听见那二人说,去年涪县一带也打过一仗。那涪县不就是我的家乡吗?那里打了仗,程竹娟她有没有受到影响,会不会也跟宜城的人一样,去躲兵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