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晨口中叫的卫伯伯就是载他过三峡那位船老大,不知怎么在这小龙镇遇上了他们。
卫老大与郑老大都是长江上的老船工,熟识那是很自然的事。老朋友一见面,少不得就要喝上几杯小酒,唠叨唠叨,叙话叙话。再说,卫老大在这儿又看见竹娟母子俩,心里也很高兴,那日他们的船在江中遇险,全靠了船上载的三位客人,才化险为夷的——当然,这三位中究竟谁是贵人尚不明暸。
当晚,郑老大与卫老大相邀去小龙镇上的酒馆,切点卤菜,买碟花生,再沽一壶老酒,快活尽兴一晚。二人聊天,方知晓卫老大是到九江送一急批货,本想连夜走的,哪知见天色不太好,阴沉阴沉的,好像有场大雨要下。夜晚行船,水路再熟,也怕遇到雷雨天气,风帆不能使不说,江面浪头也大,那是很危险的。
两人喝酒,话题无意扯到船上的竹娟母子上来。
卫老大说那天在江上差点沉船,竟然忽然冒出一群江猪,把他们的木船推到岸边,你说这事奇也是不奇!卫老大还说,当时他们船上只载得有三位客人,其中就有这娘母子二人。弄不清楚他们中间谁是贵人——那位瞎眼老太婆没在,好像她是贵人。
瞎眼老太婆下船时,十多位彪形大汉来接她,还开来辆乌龟壳轿车,不晓得是么子人,好威风,好排场。
郑老大对卫老大江中遇江猪推船的事,很感兴趣,甚至都有些妒嫉。这样百年不遇的事,怎么就让卫老大撞上,自己倒无福遇见——你瞅这卫老大,逢人就吹,好像他就是贵人一样。都是老酒烧昏了脑壳的原故,这样的事,也燃起郑老大心头的醋火。
“我瞧呀,那瞎眼老太婆未必是贵人,我船上的娘母子才有可能是——南记货栈知道吗?那沈掌柜好大的老板,可他仍然是东家的下人。沈老板亲口对我说,这娘母子就是东家那来的贵客,他们不是贵人,谁是?”郑老大反驳卫老大,且理由十足。
两人喝酒聊天,颠三倒四说了一大通酒话,竟将两壶老酒喝得罄尽,直到酩酊大醉,方才相互搀扶回自家船。
出得酒馆,天渐渐上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两位船老大步履蹒跚,往江边走,要到江边的时候,那雨就下得猛了。
正好,路旁有座小庙,二人索性就往庙子里去避雨。庙子内黑灯瞎火的,也不知供的什么神仙。此时酒涌上脑袋,身软脚脖子乏力,这二人也不顾得去瞧庙堂,捡一个遮风避雨的角落,一屁股坐下便休息,一休息就酣然入睡,全忘记庙子外边的风疾雨骤。
二人睡到凌晨时分,皆做了一个梦。梦中,他们来到一间大富人家的客厅,见一位青年公子从旁门进来,向他二人施礼说:“二位老大光临寒舍,幸会幸会!云童——给二位客人沏茶。”
一位童子应声而来,为郑老大卫老大端来两盏香茗。二人品茶,觉得那茶水又浓又香,竟是生平不曾喝过的好茶。喝茶时,二人瞅那客厅,富丽堂皇不说,正面南墙却设有一个神龛。神龛内不是什么神仙,是一根石柱,一条五爪蛟龙绕着石柱腾腾欲飞。神龛前,置一香案,除一只香炉,还有一个铜碗长明灯。香炉倒是插着一束燃香,但那铜灯的芯熖,却不知为什么已然熄灭。
那青年公子又道:“小生姓敖,人称敖十四。二位老大寅夜造访寒舍,定是与小生有一面缘。既然有缘,小生就许二位老大在长江上一生平安,再无船翻舟沉之虞的诺言——不过,二位老大也得帮小生做一件小事,明日请那竹娟母子来寒舍一趟,务必要那幼儿为小生点燃铜灯!拜托拜托!”
郑老大卫老大听了,连声称是,说喝了公子的香茗,也得了一生在长江上平安的诺言,为公子做这件小事,实属应当。二点头,拍胸口说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