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件麻烦事。查斯里昂来上海巡视,也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从曼谷到日本,从日本到台湾,再从台湾来到上海,在海上颠簸了一两个月,才抵达的。幸亏查斯里昂的本职工作就是巡视,所以绕圈子对他来讲并非坏事,多去巡视,也是他此行份内工作。
那时候,上海到曼谷没有专门的航海路线,同时也就没有直抵曼谷的航船。想从上海到曼谷,就得像查斯里昂那样,一路绕着圈子走。查斯里昂告诉程竹娟,得耐心等待一阵日子,他要去上海港口寻觅往曼谷方向去的海船。
一连等了好多天,查斯里昂兴冲冲跑来对程竹娟说,去曼谷方向的船找到了,是艘邮轮,从印度的加尔各答刚到上海,要再过几天才返回,途经曼谷,他们就乘坐这条船。
得知有船去曼谷,余老板全家都很惋惜竹娟母子不能再逗留上海,特别是那个余豆豆,听说黄晨弟弟要走,哭得伤心到了极点,她把自己心爱的布娃娃、幻灯片、万花筒等玩具,通通送给黄晨。黄晨不要,推却不过,仅收下那只万花筒。
黄晨却跟小大人一般,反过来安慰这比自己大再三岁的姐姐,说等他长大了,一定来看望她。这小家伙瞅瞅自己没啥送的东西,低头看见茱鹃阿姨给他的长命铜锁,竟然将它摘下来,挂到豆豆姐的脖子上。
亏得黄晨把这长命铜锁送给了余豆豆,十几年后,日本人打到上海,余家逃亡去四川,途经三峡时,全靠了这只长命铜锁挽救一家人的性命(那是笔者下一部书中的故事,敬请期待)。
这日一大早,查斯里昂来接竹娟母子登船。余老板早已为竹母子准备好了衣物吃食,一路的用度,还在竹娟的包袱里塞了几封大洋。附近住家的黄金荣,不知打哪得来的消息,亦派人送来好大一笔仪程资费,还把他的甲壳轿车开来,送竹娟母子。
查斯里昂找的这艘邮轮,是属于东印度公司的产业,吨位接近万吨,在当时也算是顶级范畴的客货混装商船了。查斯里昂是红衣主教,身份高贵,他要的舱位当然是上等客间。不用说,竹娟母子亦是一样,他们是黄梦梁的夫人与儿子,情同主教大人的至亲。那也不能受到委屈。
按规矩,住邮轮上等包间的客人,一张票钱是包括吃饭、饮料、娱乐等所有费用。程竹娟次看见如此豪华奢靡的享受,竟感到手足无措,对房间的高级盥洗用具一窍不通。还是查斯里昂来一一教她们母子如何使用。
竹娟小心翼翼问查斯里昂,这船钱饭钱怎么算,她该付多少?查斯里昂听了,连声说:“no,no,一切用度开销,弟妹不必考虑,我是黄梦梁的兄长,也就是弟妹的兄长,哪有兄长在还要弟妹操心的。”
查斯里昂一口拒绝竹娟出钱,态度十分坚决,竹娟只得作罢。看来,这洋人真的是黄梦梁的好兄长,在竹娟面前半点主教大人的架子都没有。就是有个小问题,不知这么昂贵的船钱,查斯里昂是不是自己掏的腰包,莫非他也可以向教堂报销?像许多年后,某国的官员可以报销自己包括亲眷的一切开销那样——呵呵!不得而知。
邮轮驶出吴淞港,朝着那天水相连的地平线破浪前行。
黄晨拉着母亲,跑到船尾头,去瞧那无垠的大海。黄晨第一次看见大海,迎着一轮初升的红日,驶过万顷宽阔的波涛,他兴奋得不时对妈妈说:瞧呀,天上好多海鸥在飞翔,海里好多鱼儿在跳跃——
黄晨人小,不知个愁滋味。他的母亲凭栏遥望大海,心头却涌起一阵迷惘惆怅,在大海的那边,她的丈夫黄梦梁是否也在同她一样的思念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