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她还会哭。
她越哭,父亲就越烦躁。
直到有一天,她现只要她选择沉默,父亲就不会将酒瓶子砸到她的脚底下,她就不会被溅起的玻璃碴子割得脚腕上血痕遍布。
十一那年,父亲死于酒驾。
她站在灵堂里,看着照片上那个温和微笑的父亲,忽然觉得那个男人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让她无法相信他曾经与她朝夕相处了十一年。
从出生开始,她就从未见过父亲笑。
第一次见,却是父亲的遗照上。
在沉闷的气氛中,她穿着黑色的旧衣服,默默地站在哥哥身旁。
那个和她流着同样的血的男人死了,可她一点也不悲伤。
再也不会有人喝醉酒之后对她脾气了。
想到这里,她甚至在丧礼上勾起了微笑。
从那天起,亲戚们说,她是个魔鬼。
她刚一出生就克死了辛苦怀胎整整十月的妈妈。
然后,她还在她亲生父亲的丧礼上丧心病狂的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同学们都说她是怪人。
因为她沉默寡言,不拘言笑。
同学们也说她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因为她如今的确只有一个哥哥。
她还小,哥哥也不过刚刚上初中。
亲戚们争夺他家的财产支配权的那天,哥哥砸碎了从她没出生就已经存在的储钱罐,带着她在游乐场玩儿了整整一天。
最后,他们没有跟任何人回家。
哥哥说:“潇潇,哥哥十五了,是大人了。以后不用他们管,哥哥照顾你好吗?”
她看着那些吵得头破血流的成年人,再看看哥哥单薄的连一袋子大米都扛不动的单薄身板,最终还是点了头。
于是哥哥成了这个残败不堪的家的家长,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她至今都记得,在那个为了生存而被卖光了家具、光秃秃宛若毛坯房的老房子里,还未退去一身稚气的哥哥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一大摞相同的作业本,用兑过不知多少次水的钢笔水在上面写着与他的作业本上截然不同的字迹。
“这本是冰激凌,这本是薯片,这本是你喜欢的那条裙子的左边的袖子。”当张潇潇站在书桌旁盯着他看时,他总是一边快速的写着别人的作业,一边告诉他这些作业能换来的好处是什么。
她说,好。
然后,看到了哥哥右手中指上那个因为长期握笔而磨出的厚实老茧。
初中毕业之前,她再也没吃过冰激凌、没吃过薯片、没穿过喜欢的衣服。
高中的时候,她进入了哥哥曾经就读的重点高中。
她不喜欢那些花枝招展的室友。
也讨厌她们说起她身世时的怜悯模样。
她沉默着,沉默着,终于有一天,在毛巾里现了一条小小的刀片。
她转身就买了一包缝衣针,刺进室友常吃的苹果里。
她说:“你们谁敢告诉老师,我就往谁的水杯里放老鼠药。”
从此再也没人惹她。
她现善良都他妈是骗鬼的。
只有坏人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舒坦。
语文课有个永不过时的话题,从小学写到高中。
那天,在日记本上,她写道:“《我的梦想是做世界第一大坏蛋》。”
当然,是除了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
她不再沉默,开始嚣张。
哥哥继承了邻居口中的爸爸的优秀基因,每年会拿到大笔的奖学金。
高三那年,哥哥的一篇论文震惊学术界,从此,她成了S城最传奇的教授的妹妹。
她再也不需要窝在毛坯房一样的老房子里吃泡面了。
可有些痛苦,会刻在童年中,记在灵魂里,哪怕是再光鲜的外表,也无法洗净伤口间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