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阳县县衙之中。
太中大夫直不疑与河东郡守周阳由正谈笑风生。
他们两个渊源甚深。
当初,先帝即位之初,为了将权力从陈平、周勃手中拿回来。
先是任命国舅薄昭为车骑将军,督抚南北军,初步的将枪杆子拿了回来。
但朝政依然把持在陈平、周勃等老臣子手里,堂堂天子一度不过是个牵线木偶,这怎么能行?
于是先帝开始重用郎官、舍人、谒者等亲随官,靠着这些一百石到六百石的小官,先帝实现了大翻盘,特别是陈平死后,周勃独力难支,终于,大政归于天子,元老勋臣秉政的时代结束了。
直不疑与周阳由在那个时期,俱是郎官,且同舍而住,有上下铺之谊,同殿大臣之情。
“不疑公当年没能出来为您作证,由至今惭愧啊……”周阳由满脸愧疚的拱手道:“还好不疑公德高望重,清者自清,使宵小自受其惭,主动出为您洗清罪名……”
直不疑笑了笑,没有答话,但心里却是受用至极的。
这可是他生平最骄傲的事情。
正因为那事,他从此平步青云,受到朝野称赞,天子亲睐,一路从一个小小的郎官,做到了如今的两千石朝臣,甚至有机会问鼎三公。
在汉室朝廷,有人靠能力做官,有人靠关系做官,也有人靠道德做官。
直不疑就属于靠道德做官的那一类人。
于他而言,爱惜羽毛,重于一切。
而现在,他所担任的太中大夫之职,就是一个清规的官职。
直不疑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胡须,端起酒樽,道:“往事就不必多说了,如今直某受命于天子,前来河东督查根仓失火之事,周阳兄是河东郡守,此事,还需兄通力合作,不疑先干为敬!”
说完直不疑就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岂敢,岂敢……”周阳由一听,立刻大笑起来:“一定,一定……”也是一饮而尽。
周阳由心里一块大石落了下去。
直不疑的这个态度,让他放心了不少。
很显然,直不疑爱惜羽毛,不肯在河东牵扯过深,以免影响了他的名声。
这样一来,只要再摆平天子委派来的宦官,那根仓的事情,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至于大阳县……
周阳由感觉有些头疼。
若是以往,大阳县的事情真是简单,把那些胡闹的地主豪强抓起来杀了,所有的过错都由那些人承担就好了,他周阳太守甚至能在这事情里面捞些政绩……
对于一切唯上的官僚来说,泥腿子的死活与他何干?哄好上面的人,刷好政绩,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汉皇喜酷吏,民间多冤死。
杀人,特别是杀地主豪强,是如今汉室郡守们升官财的不二途径。
但,现在却是麻烦大了,未来的储君,就在大阳的吴山上面蹲着,这大阳县的事情,想要遮掩是不可能了,甚至想要粉饰一下,都成了奢望!
如今的局势看起来,不给那个殿下一个交代,那位殿下就要给他周阳由一个交代了!
大阳县的事情,已经不是杀几个地主,砍几个贪官就能解决的了!
最起码,河东郡的上层,要拿一个人出来顶锅。
否则,这官司要是打到长安,打到未央宫,天子御前,到时候,就算是为了汉室的面子,这河东郡上上下下,一个都跑不了。
谁不知道,汉家天子以农为本,自先帝以来,天子就开籍田,亲自下地耕种,以劝耕天下,栥盛宗庙。
而大阳生的事情,却是在打天子的脸。
天子被打脸,臣子还不死,那就是要被诛灭全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