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德五年,秋九月壬戍。
在这个元德五年最后一天,增山关被大雾浓罩。
郅都的心情,一如这大雾,阴郁无比。
义纵先出关了
这对郅都以及他的军队,简直是一个噩耗
义纵所部先出塞,打响了第一枪。
这意味着,匈奴人在现在已经知道汉军出塞了
这意味着,郅都所部,将要面对已经动员起来的,枕戈待的,进入了战争状态的匈奴骑兵
而匈奴人居高临下,足可对郅都所部构成严重威胁。
因为,从上郡出,前往河阴,从地理上来说,汉军是从下向上,要翻越山陵,跨越河流和沼泽的
从低纬度,逆推高纬度的敌人。
光是地理的劣势就足够人吃一壶的了
匈奴人完全可以占据优势的地理,居高临下,打击郅都所部。
这也是为什么郅都所部在战前就决定一定要抢占河阴的原因。
河阴不仅仅可以切断高阙和梓岭的联系,更可以让汉军拥有一个立足点,一个不再受制于地理劣势的立足点。
但,现在义纵先出兵。
那么,河阴的问题,匈奴人就一定会重视。
匈奴人一定会派兵占据河阴。
而对郅都所部来说,这就意味着要打一场硬仗
一场刺刀见红,赤袒肉搏的硬仗
占据了地利的匈奴人,将会变得难缠两倍以上
只是
郅都叹了口气。
义纵那边出都出兵了,难道他还能拿根绳子将人家拖回去不成
只能是认清事实,接受现状。
“立刻召集全军各部司马以上军官来中军官衙议事”郅都立刻下令,让人传唤全军中高级将领来开会。
义纵部和程不识部出塞,彻底打乱了郅都的计划。
所以,郅都所部的进军必须彻底修改。
但是,有一个事情,却是不能改变的。
那就是在元德六年冬十月已未日之前,郅都所部必须抵达河阴,并投入战争。
这是军令
也是天子的命令
汉军跟秦军一样,是不会管什么客观理由,更不会去考虑什么原因。
任何将军,任何军队,不能在预定时间内赶到预定战场。
这就是罪
失期者,主将当斩
所有司马以上军官统统要论罪
这个制度虽然很僵硬,但却是如今举世公认的真理和秩序。
而如今,却只有五天时间了。
五天时间内,郅都不仅仅要彻底检讨自己的作战部署和计划,重新调整兵力,更要在预定时间内抵达预定战场。
这当然很困难。
但,在郅都眼里,困难从来都不是理由。
因为,问题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和应对之策。
关键只在人们愿不愿意去动脑筋,并且付出汗水来解决问题。
当天,郅都在增山关的官衙内,与数十名司马校尉,商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甚至,这个军事会议还开到了半夜。
也是在这一天,高阙城里的呼衍当屠,得到了汉军出塞的消息。
事实上,呼衍当屠的情报,已经是滞后很久了。
义纵出云中,程不识出兴乐塞。
两支大军浩浩荡荡,遮天蔽日,卷起的尘土和动静,哪怕是数十里外的人都能一清二楚。
一路上,数不清的匈奴部族,望风而逃,或者兴高采烈的归顺,投靠汉军。
汉军出塞一天后,梓岭之前,就已经不存在什么部族了。
所有生活在这片区域,这方圆数百里地区的部族,只有两个选择:逃亡或者臣服。
既不逃亡也不臣服的部族,除了毁灭外,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这么多的部族,自然会将消息带到高阙。
呼衍当屠闻讯后,立刻先召见了一些逃难的牧民,仔细询问了他们。
然后,就将这些吓得失魂落魄的部族牧民,送到了高阙附近安置起来。
“汉朝人果然出塞了”呼衍当屠送走报信的难民,立刻就跳起脚来大骂:“这些卑鄙的汉朝人,以为我大匈奴是什么”
尽管,呼衍当屠之前就已经有预感,汉军要出塞。
但,当汉军真的出塞后,他依然感到了深深的耻辱,以及沉重的危机感。
耻辱,是因为汉朝人竟然敢在冬天出塞
这完全是没有将匈奴放在眼里的蔑视。
这完全就是在宣告整个匈奴:汉军不惧与匈奴在冬天在野外进行决战。
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了。
呼衍当屠很清楚,南方的汉朝人,不是傻子笨蛋和白痴。
恰恰相反,他们是匈奴帝国遇到的最棘手最难缠最聪明和最有战争天赋的对手。
汉匈数十年的战和恩怨纠缠,足以让两国高层都对双方的实力和大概战力有所预估。
汉匈双方数十年的情报战,更足以让两国都知道,对方的兵力和动员能力。
以汉朝的北方长城的人口、道路和经济情况,呼衍当屠很清楚,汉朝人最多最多出动六到八万的军队。
而他手底下有多少兵力呢
即使刨除河西走廊的浑邪和休屠本部,以及驻守在祁连山和胭脂山的三个万骑。
他现在手里握着幕南和幕北诸部整整十四个万骑的力量
总兵力高达八万骑
其中,一大半是匈奴本部。
本部的意思,就是匈奴挛鞮氏、须卜氏、兰氏和呼衍氏为主体的匈奴部族的骑兵。
这样一支力量,足以横扫整个世界,没有任何力量,能在这样强大的骑兵集群面前耀武扬威。
但是,汉朝人还是来了。
而且,来的气势汹汹。
这意味着,在汉朝的皇帝和大臣眼里,匈奴已经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