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这支车队进入关中。
进入关中后,陈须和陈嬌两兄弟忽然间就感觉心里有些毛。
甚至有汗毛倒竖,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
特别是,离长安越近,他们的感觉就越强烈。
而等到他们接近渭桥,长安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陈嬌甚至从心里生出一股想要调转马头,逃回安东的冲动!
实在是,这座名为长安的城市,承载了他们太多的记忆。
尤其是那些年少时期,轻狂无知,幼稚和放荡相混合的记忆,让他们此刻回想,有些感到羞耻。
但更重要的,还是……
兄弟俩都回忆起了那个统治了他们一生的女人,他们的母亲的身影。
馆陶太长公主。
汉室地位最高,权力最大的女性之一。
在外人眼里,她是一位雍容华贵的贵妇。
但在这兄弟两人的眼中,他们的母亲,堪比史前巨兽一般,让他们生出种种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对于旁人而言,富贵归乡,炫耀摆谱,这是难得的装逼机会。
但对这两兄弟来说,他们宁愿放弃这个机会,永生不回长安,也不愿意再去面对那个对于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可怕的母亲。
可惜……
这是不可能的。
没有办法,兄弟两只好硬着头皮,勉强跟着队伍,朝着长安城而去。
从渭桥渡过湍急的渭河,就已经进入了长安城的范围了。
与数年前,他们离开长安时相比,此时的长安城郊,已经是完全的变了一个模样。
一座座高大的水车,矗立在河流两侧,阡陌连野的田地里,此时已经出现了农忙的农民。
冬小麦的推广和展,让整个关中的农业经济和社会机构,生了翻天地覆的变化。
而随着冬小麦的种植技术不断展,各种工具不断推陈出新。
今天,关中农民,已经可以用五十亩地,就养活过去需要一百亩地才能养活的人口。
所以,仅仅是因为小麦能解决温饱这个原因,小麦的种植面积,就迅速的扩大。
到今天,关中七成的土地,都已经换种了冬小麦。
但与耐旱耐涝,用不着花费太多力气照顾的粟米不同。
冬小麦需要更好的耕作方式,更多的人力照顾以及更好的灌溉方式。
所以,百姓需要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土地上。
好在,因为技术的进步和工具的革新,在实际上使得,其实今天耕作一百亩冬小麦和过去耕作一百亩粟米,在本质上来说,消耗的体力是相同的。
所以,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社会模式,依然正常运转。
不过,在某些地方,已经表明了这种社会模式,正在转型。
尤其是那些工坊产业达的地方。
因为今天,百姓只需要耕作过去一半的土地,就可以维持乃至于超过过去的粮食产量。
这使得很多底层百姓,在空暇和农闲之余,开始投身工坊,出卖自己的劳动力,换来五铢钱,补贴家用。
而这些人,基本都是过去的佃户。
工商业,开始跟农业争夺人口。
不过,陈嬌一行人,是看不到这些深藏在关中基层的问题和矛盾。
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堪比传说之中三代之治时的盛况。
整个关中,几乎家家户户的仓库,都堆满了各种粮食。
在关中,开天辟地头一遭,实现了大部分人民的温饱保障哪怕是无地的农民,只要不懒,去工坊做工或者去上林苑种地,也可以填饱全家的肚子。
所以,当今天子的御用文人司马相如曾经骄傲的写道:今圣王在位,天下治隆,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九州道路无豺虎……
便是从未见关中模样的且之,看到这样的盛世,也从心底心悦诚服的出了感慨:“中国皇帝必神人也!”
除了神,还有谁能塑造出这样一个只在幻想之中的乌托邦?
至于那些移民组成的士兵,则都是骄傲无比,人人挺直了腰杆。
因为,这就是我们的神京!
今天的关中,未必不是明日的天下!
陈须陈嬌兄弟,也是感慨万千。
越过城郊的庄园区,长安城的城墙,就已经近在眼前。
大鸿胪公孙昆邪在城门将薄世一行,接入长安城内。
入城后,且之立刻就被安置到公车署,然后被当成滚滚一样,小心的保护起来。
他需要在公车署接受基本的礼仪训练,然后,大鸿胪会精心挑选一个良辰吉日,让且之这个匈奴右贤王,亲自将他的奏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敬呈天子。
而薄世则带着陈须陈嬌,穿过北阙,进入了未央宫的宫墙。
…………………………
“臣安东都督、怀化郡郡守世敬问陛下圣安!”
“臣安东都护府西部都尉须敬问陛下圣安!”
“臣安东都护府西北都尉、隆虑候嬌敬问陛下圣安!”
刘彻端坐在宣室殿的上,望着跪在殿中的这三人。
薄世,去年回过一次长安述职,所以,在刘彻印象里他的变化不大。
倒是陈须陈嬌兄弟,变化几乎可以用天翻地覆来形容了。
在刘彻的印象里,这对小舅子,与其说是活宝,不如说是逗逼。
他们曾经是长安四害,更是让无数百姓为止战栗的纨绔子弟。
晋之周处,年少之时,也不如他们!
这两个渣渣的光荣历史,数都数不清楚。
最典型的,莫过于他们居然做出了拿人钱财,却不替人办事,最后事情闹大了,还想黑人钱款的可怕之事。
其节操之低,道德之沦丧,让整个天下贵族都为之瞠目结舌。
但现在,这两人,都已经脱胎换骨,完成了新生。
他们曾经瘦弱不堪的身体,现在已经壮实无比,魁梧的身材,不逊于任何武将,嘴唇上更是都留着髯须,看上去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卿等平身……”刘彻笑眯眯的抬抬手,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陈须陈嬌身侧,看了看这两兄弟,问道:“陈须、陈嬌,你们两人在安东可还过的习惯?”
“回禀陛下,为王事尽忠,谈不上习惯不习惯,臣以为,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便是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陈须恭身说道。
哟!
刘彻眉毛一扬,颇为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