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刘彻既然不想直接下场,所以,他的话就只能委婉一点。
但不能太委婉,免得别人听不出来。
于是,他稍稍的准备了一下腹稿,然后道:“卿等言之固善,不过,仲尼,古之大贤也,为尊者讳,卿等以后就不要说三北案里的鲁卿乃仲尼吧……”
这话里面的意思,自然就是——你们说的太正确了,跟朕想的一模一样啊!那还等什么?快快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天下人!
嗯!孔仲尼呢,是个好人,影响力比较大,你们要注意好尺度哦!
别闹大了!
赵禹等人当然立刻就秒懂了。
对法家来说,皇帝的话,就是真理,就是指标,就是冲锋号。
于是,他们全部长身而拜,说道:“诺,陛下教诲,臣等铭记于心!”
私底下,每一个人都是欢欣鼓舞的。
因为,这意味着,天子打开了束缚法家的最后一道闸门。
从今以后,海阔天空任鸟飞!
直躬案和三北案在汉室的冷藏,其实就是一个制约和束缚法家的关键枷锁。
你想想看,假如有人堵住你的嘴巴,不让你讨论某个事情,你会怎样?
会不会愤怒?
会不会仇恨?
若这一堵就是几十年,当那个人再也不能堵你的嘴巴时,你会怎样?
我想第一件事情,恐怕就是对着全世界,大声的将这个事情说出来!
…………………………
送走赵禹等人,刘彻也乐了起来:“有好戏看喽!”
不过,这个事情不能只靠法家。
虽然说法家跟儒家,现在是旗鼓相当的两个力量。
但问题是,那两个坑里躺着的不止一个儒家啊!
还有一个黄老派呢!
虽然黄老派,自己未必觉得自己是躺在坑里的人。
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儒家又是很善于借势的一个群体。
所以,得给法家再找一个帮手。
思来想去,刘彻觉得,大抵现在只有墨家愿意来参与参与这个事情了。
毕竟,儒墨是死敌。
“备车!”刘彻走到殿门口吩咐道:“朕要去墨苑视察!”
“诺!”立刻有宦官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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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刘彻的天子车驾,通过御道,进入了保护森严,层层叠叠的墨苑内部。
今日的墨苑,已经再非过去可比的了。
这里,一栋栋砖石结构的双层楼房林立。
阁楼之间,进进出出的,都是墨苑的门徒和学生。
“刘舍的鲁班苑搞得不错嘛……”刘彻在撵车里看着外面的情况赞道:“这怕是有三千多学子了吧……”
“陛下,臣听说,在上个月,鲁班苑的学子已经有四千余人了……”汲黯在身旁小声的介绍道:“如今关中,甚至是三河地区,许多良家子,若文不成,武不就,便以入鲁班为荣!”
“富为上,贵次之,既贵各各学一技能以立其身……”刘彻笑着道:“士大夫勋贵,也应该如此嘛……工匠,国之本翼也,如鸟之翼,民无匠不能飞!”
“……”汲黯张了张嘴,默然无语。
今上对工匠的态度,近两年来越鲜明了。
前不久,甚至明了‘工匠,国之本翼’这样的话。
真是让很多人都瞠目结舌,以至于有人怀疑,未来国家可能会出铁匠宰相,木匠九卿,泥瓦匠大夫。
但,皇帝的话在汉室是不可能错的。
特别是今上……
他的话就是天道的意志,就是世界的法则。
谁敢反对?谁敢质疑呢?
反正,在长安,已经没有人有那个胆子了。
恐怕整个天下,能有这个胆量的也很少了。
没有人,从来没有人敢质疑和反抗一位自证天命,同时还带领天下从一个胜利走到另外一个胜利的天子。
更何况,如今的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了。
受益工匠和新技术新政策的人,早就已经不是十万二十万了。
而是数百万,甚至即将上千万的人口!
整个关中的中产阶级和贫民,更是全部成为了天子的脑残粉。
从十步之内,到千里之外,帝国的天子,已经具备了一言以为天下法的能力。
莫说是他了,便是黄老的宿老和儒家的巨头,在这位陛下面前,也已经是战战兢兢,不能自已。
至于公侯贵族,则已经是四肢都举起来,脑袋磕到了地上。
没有人再敢挑战他的威权。
不然的话,万一天子给自己穿小鞋,譬如说,把自己丢到戈壁上吹风这种事情……
谁受得了?
既然天子已经伟力加于己身,那么,无论是儒家还是黄老派,自然早就找好了自己的位置。
一般来说,在现在,各个学派,已经达成了共识,那就是——把这位当成尧舜禹来伺候吧!
只要不是原则性的立场问题,屁股问题,天子说打谁,我们就打谁。
即使触及了原则和立场以及屁股,那也尽量顺着来吧。
各派都已经有准备,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一个三千年未有之大世。
并且努力调整各自在这个大世拉开后的位置。
没看到,楚诗派的申公,已经委派了他最得力的五个弟子前往南越王国的交趾和日南开分基地了吗?
在心里这样想着,汲黯就暗自叹了口气。
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在辅佐一位如三代先王一般的圣王,还是一个可能将整个世界撕碎的暴君。
但,从现在看来,这位陛下,很可能两者皆是。
因为,汲黯来过太多次墨苑。
而他每一次来,看到的东西,都有所不同。
甚至,某些东西,一再改变了他的三观。
刘彻却是没有去管汲黯的想法。
撵车沿着道路,继续前行,前方的警戒更加森严起来,甚至达到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任何人进出都需要严格盘查的地步。
而随着深入,墨苑的核心区域,也就暴露在了刘彻眼前。
只见,烟囱林立,机械并列成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