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罪恶,这污秽,我不去沾,难道要天子去沾?要公等士大夫勋臣去沾?”张文的内心一片坦荡。
这个世界,总归要有人去做坏事,总归要有人去做那些下作的肮脏之事。
自己不去做,那就没有人去做了。
这是他在八年前,就已经相通了的事情。
八年前的他,还是一个单纯质朴的儒生,他途径楚国,前往广陵游学,一路上,他看到了无数惨剧和哭号的百姓。
从哪个时刻开始,那个相信靠道德礼法就可以致太平的儒生张文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一个堕入深渊,与阴谋为伍,和恶鬼作伴,无所不用其极,只为心中理念的小人。
张文的腰间,至今依然挂着一块粗劣的玉佩。
那是当年,他在楚国遇到的一个小男孩送给他的礼物。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小男孩单纯的双眼和最后那张充满了恐惧和哀伤的脸庞。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玉佩上铭刻的文字。
“吾身在九幽,而心有阳光!”念着这十个自己亲手铭刻在上面的文字,张文心里就没有任何负疚和罪恶。
因为,他知道,自己倘若不作恶,那么死的,就会是成千上万个像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小男孩一样的诸夏手足。
而因为他的作恶,这数年来,活命的孩子,不知凡几。
尤其是蜀郡的孩子们。
因为他的双手沾满了罪恶和血腥,所以,他们可以在父祖膝下欢笑,可以在母亲身边撒娇。
不需要再去担心和害怕,忽然有一天,官府忽然下了命令,要他父亲前往千里甚至数千里外去服役。
从此家族破碎而亲人离散,永生永世,活在痛苦之中。
因为,他在作恶,所以,有人给这些孩子的父母的徭役买单了。
而这就是事实。
蜀郡百姓的安康和太平,是建立在西南夷数百万生民的痛苦和挣扎以及毁灭之上。
正如今天,陇右代北和关中百姓家里的牲畜是从匈奴人那里得来的,正如那些渠道,那些伟大的工程,是用匈奴人的血泪建设而成的。
若靠从中国征徭役民夫,想建设那一个个工程,那一个个伟大的工程,天知道,有多少家庭将要分崩离析,多少孩子要痛失父爱。
想到这里,张文的神色就为之一振,甚至让郅都产生了错觉。
仿佛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一个商贾,而是一个救人无数,为天下称颂的贤人,或者是一个桃李无数,门徒万千的长者。
“不敢当将军赞誉……”张文浅浅的道:“不过,将军既然问幕南之事,文自当为将军介绍一二……”
“地图何在?”张文扭头问着左侧的一个参谋官,很显然,张文对汉家军队制度和规则非常清楚,他甚至明白,地图这种重要的工具是被什么人掌握着?
那参谋官显然很震惊,将狐疑的眼神看向郅都,似乎在请示后者。
郅都也很诧异,不过,想想此人与皇室之间的牵扯,郅都大体也懂了他曾经听说,武苑在元德五年曾经举办过一个神秘的特训班,特训班的成员,非常神秘,迄今几乎没有几个人能说出这些人的来。
但有一点,可以确认,这些人不是汉军军官,至少不是现役军官。
他们培训完成,就秘密离开了武苑,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只知道一件事情此天子密诏,这份密诏是直接下达给当时的时任武苑山长周亚夫,并且由周亚夫亲自从汉军之中遴选教官,给这个培训班进行培训。
级别不够的人,甚至连这个培训班的存在,都不知道。
郅都挥挥手,对那参谋道:“去取地图来吧!”
“诺!”后者立刻领命而去。
不久,就有着几个士兵,抬着一副巨大的地图,来到了殿中。
这是汉军在控制了幕南后,派遣了数百名军官,时三个月,才绘制出来的一副粗略的幕南全图。
也是迄今为止,这个世界上对幕南地区最详细的地图了。
在这个地图上,几乎所有幕南的河流、湖泊,都清晰可见。
更标注了幕南地区的许多大山和沙漠。
毫不夸张的说,便是匈奴人,恐怕也未必能够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文见了这地图,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凝视着地图看了一会,然后指着地图中央附近的一条河流说道:“松干河,应当不在此处流过,其流域应该稍稍向南偏移一些……”
郅都和几位汉军将领,都是诧异无比,问道:“张先生如何知道?”
松干河,只是幕南地区无数河流里的一条支流,流经不过两三百里的地域,甚至连河流的名字,也是汉军所起,在这之前,匈奴人和其他游牧民,甚至都没有赋予它名字。
“因为我去过……”张文微笑着说道:“松干河以北的秋云泽,就是所谓的‘长林部族’的王帐所在……”
他拍拍手,指着当地,道:“将军,可能不知,这长林部族,乃是如今幕南屈一指的大部族啊!”
“全族上下,有邑落接近一万,口五万余,牲畜三十余万头,马匹近八万,可谓是当之无愧的巨无霸!”张文对于长林部族,几乎是如数家珍:“此部,拥有两个万骑,每一个万骑大约有四千骑,主要以青铜铤、流星锤以及一部分青铜剑为主要装备……”
说到这里,张文忽然清了清嗓门,然后低声道:“有个事情,在下要告知将军与诸位明公:这长林部族的武器,有一个致命缺点它们无法承受精铁武器的正面挥砍,一砍就必然断裂……”
将这个事情说完,张文才接着道:“另外呢,这长林部族还有一支八百人的所谓铁骑……”
“就是字面意思理解的那种,纯铁器骑兵,装备了铁箭、角弓甚至可能还有一部分的锁甲……”张文笑嘻嘻的道:“战斗力还是不错的……”
郅都等人听着,却是感觉古怪万分。
张文对这个长林部族太了解了!
甚至,了解的有些恐怖,有些夸张。
这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商人所应该可以掌握的东西。
但仔细想想,郅都脸色却是古怪至极。
因为他想起来了,这张文可不就是今天幕南地区的头号军火供应商?
张文却是继续介绍:“此外,长林部族的酋长唤作长林当屠……”在心里回忆了一下有关这个家伙的事情,张文笑着道:“这个人嘛,还算有些想法和野心,也颇有些手段……不过,此人性格有缺陷,太过自信,且相信自己获得了神启,有天命加身,这种人呢,成则罢了,一旦失败,就会自暴自弃,所以,此人不过是个……“
似乎在心里面考虑了一下措辞,张文才道:“一个塞上的楚怀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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