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微臣、微臣……”
杜伏威到底是苦寒出身,尽管在来前曾突击了一把觐见之礼仪,可一紧张之下,就全都忘了个干净,面对着张君武的和煦相待,杜伏威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应对方好了的。
“朕自幼时起便在军中,随意惯了,没那么多的规矩,爱卿不必拘礼,来,坐罢。”
张君武并未在意杜伏威的失态,随口宽慰了其一句之后,便即一摆手,领先行进了亭子中,一撩衣袍的下摆,就这么随意地在唯一的一张几子后头落了座。
“谢陛下隆恩,微臣失礼了。”
见得张君武如此随意,杜伏威紧绷着的心弦也就稍松了些,恭谨地谢了恩之后,便也在几子旁的蒲团上落了座,只是并不敢坐正了,而是躬着身子,以示卑谦。
“朕一直在等着爱卿前来,也好道声谢,这么说罢,错非爱卿鼎力相助,朕要一统江山怕还须得多努力个三年五载的,朕倒是不嫌麻烦,却怕苦了百姓,好在爱卿心怀社稷大义,百姓幸甚,社稷幸甚,朕也自幸甚。”
眼瞅着杜伏威虽是落了座,可依旧有些放不开,张君武也没强求,满脸恳切之色地便感慨了一番。
“陛下过誉了,此微臣分内之事尔,实不敢贪天功为己功,微臣惶恐,微臣惶恐。”
这一听张君武如此盛赞自己,杜伏威的脸上当即便布满了红光,心中可谓是受用万分,当然了,口中倒是忙不迭地谦逊了一番。
“卿之忠心,朕一向是信得过的,瑞明三年,朕与王世充、窦建德相持不下之际,是卿先归附朝廷,朕方才能腾出手来,一举灭掉二贼;其后,朕亲征河北,又是卿在江南大战李子通等诸贼,为朕定河北争取到了最为宝贵的时间;此番朕亲下江南,又是卿率部全力配合,朕方能一战而灭萧铣、张善安二逆,此皆堪称不世之功,朕能得卿,心实甚慰,今,天下虽已粗定,然,国事依旧艰难,还望卿能戒骄戒躁,多多用心国政,朕相信你我君臣际遇一场,定可谱一曲千古之佳话。”
张君武显然很是满意杜伏威的恭谦之态度,笑着便又好生嘉许了其一番。
“陛下教训得是,微臣本是下苦之人,因生计所迫,不得不落了草,因缘际会,方能有寸功于国,今,天下既平,实无须微臣再统兵而战,且,微臣才疏学浅,本无治政之能,为江南一地之百姓福祉,微臣实不宜再久居江南,愿入朝随侍,还请陛下恩准。”
杜伏威本就有心要入朝随侍,以免圣忌,这会儿听得张君武期许若此,立马便顺着话头表明了态度。
“爱卿能作此想,朕心甚慰矣,不瞒爱卿,朕也确实有意调爱卿入朝,非是信不过爱卿之忠心,也非信不过爱卿之能,实是朝廷政令之统一需要,说起来是朕对不起爱卿啊。”
杜伏威这等自请之言一出,张君武的脸上立马便布满了感慨,微微地叹了口气之后,这才歉意满满地解释了一番。
“陛下言重了,君以国士待微臣,微臣自当以国士报君之恩,又岂敢私心作祟哉,且,微臣之功与德也自不足封王,恳请陛下免去微臣之王爵,一者可免天下人物议,二来也可让微臣安心自守,微臣百拜叩了。”
听得张君武这等开诚布公的言语,杜伏威心中自是感动不已,紧着便趴伏在了地上,连磕了几个响头,满脸诚惶诚恐之色地又自请了一番。
“爱卿何苦必如此,朕岂会无容人之量。”
张君武还真就无所谓异姓王不异姓王的,也自不曾动过要免掉杜伏威王爵之心思,这一听其如此自请,张君武自不免颇为的诧异。
“陛下明鉴,微臣也知此要求令陛下为难了,只是微臣也确有苦衷啊,微臣虽于国略有微功,然,论军功不及李靖、徐世勣等诸多名将,论政务,又不堪与房玄龄等相提并论,出身且自低微,窃据王爵,心岂能安哉,且,微臣虽敢自称忠心,却难保后世子孙有不屑之徒,为帝国万世基业故,也为微臣子孙之平安,微臣恳请陛下成全。”
杜伏威虽谈不上是个有大志向之人,可能在乱世里称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早些时候是贪图富贵,不愿请辞王爵,可一来感受到张君武的坦诚以待,二来也是为了自保,故而方才会坚定了请辞王爵之心思,这会儿见得张君武如此为难,杜伏威请辞之心顿时便更坚了几分。
“爱卿忠心若此,朕岂能相负哉,此事,朕心中有数,爱卿且先随朕凯旋归京,待得来日,朕定会给爱卿一个交代便是了。”
别说张君武确实没有免去杜伏威的王爵之心思,就算有,此事也自不可能轻忽了去,毕竟杜伏威于国有大功而无过,怎可能说免便免的,倒不是担心物议,而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正是出自此等考虑,张君武自不可能给出个明确的答复,当然了,对杜伏威的忠心,张君武已是牢记在了心中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