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房、杜二人之预料,朝廷对设省而治的章程尚未正式出台,朝野间的乱议便已大起了,江南还好些,毕竟平乱大军还在江南坐镇着,又有着辅公佑等一大批人头为警示,江南世家们对政体革新一事虽很是抵触,可一来无法上达天听,二来么,也是慑于平乱大军之镇压,也就只敢私下议议罢了,根本不足以影响朝局,然则早年归降朝廷的诸多刺史们却是反弹颇烈——卞州刺史王要汉、郑州刺史魏陆等纷纷上本,表示政体革新不利于绥靖地方,请求暂罢此议,个中又属周绍德这个周法明的儿子闹腾得最凶,其他刺史的反对也就只是隐晦暗示而已,此獠却是公然高唱反调,言辞激烈地上本反对政体革新不说,私下里更是没少骂张君武过河拆桥云云。
诸多归降刺史们这么一闹腾,孟武、万云飞等坐镇各地的都督们也都有着蠢蠢欲动之心思,虽不敢真的上本反对,可私下里却是没少向朝中好友们表达对此事的关切,如此一来,朝廷中对政体革新的争议顿时便大起了,不少原本就不太愿意变革所谓祖制的朝臣们纷纷上本请求张君武暂缓实施划省而治,到了末了,甚至宰辅中也有人表达了不同之意见,对此,张君武根本不为所动,于再度下诏明确表示政体革新一事刻不容缓之外,更给坐镇舒州的段德操去了份密旨,着其率军寻机进黄州,拿下周绍德。
接到了张君武的密旨之后,段德操可就不免为之头疼了,倒不是怕了周绍德,别看周家父子在黄州经验多年,握有水陆大举五万余,可说到战斗力么,其实根本算不得甚事,哪怕段德操所部只有两万步骑,可有着强大的第一舰队之配合,纵使是强攻,拿下黄州根本不成问题,麻烦的是若是就这么将黄州打成了渣,回头可就不好向张君武交待了,再说了,密旨里可是明确要求了尽快尽速,战事一旦迁延不决,那乐子可就真要大了去了,就算张君武不见责,也难保言官们不给他段德操来上几份弹章的。
“父亲,您这是……”
段德操越想越觉得心烦,茶饭不思,天都已黑透了,他兀自还在书房里着呆,那满脸的阴霾之色生生令前来延请其前去用膳的段戎吓了一大跳。
“嗯……戎儿且先看看好了。”
听得响动,段德操总算是从愁眉苦思中醒过了神来,抬头一看,见来的是自家长子,段德操这才长出了口大气,指点着供在文案上的一份诏书以及一份密旨,语调涩然地吩咐了一声。
“父亲可是担心周绍德三兄弟扯旗造反么?”
段德操这般言语一出,段戎的好奇心登时便大起了,赶忙抢上了前去,伸手双手,恭恭敬敬地将诏书与密旨分别捧了起来,飞快地过了一遍之后,心下里显然已是有了些计较,但却并未急着道出,而是谨慎地问了一句道。
“唔,周家自其祖算起,于黄州一带已是经营了四代人,根深蒂固啊,若是周家三兄弟就此反了,纵使能顺遂平灭,黄州少不得也会被打残了,如此,于陛下面前,可就不好交代了,万一……唉……”
投鼠忌器乃是难免之事,自打接到密旨与诏书时起,段德操都已是苦思了大半天了,却依旧找不到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会儿说将起来,脸色自不免便愈难看了几分。
“父亲所虑甚是,然,陛下之旨意也自不可违,孩儿倒是有一策,当得……如此,或可得两全。”
这一见自家老父苦恼若此,段戎可就不敢再卖啥关子了,紧着便将自己所谋之策娓娓道了出来,直听得段德操眼前不由地便是一亮。
“好,吾儿所献之策大善,为父看着可行,事不宜迟,为父这就修书一封,戎儿尽快着人送往黄州,不得有误。”
虽说对其子所言之策甚是意动,然则事关重大,段德操倒是没敢急着下个决断,而是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步,而后方才一击掌,就此下了最后的决断。
“父亲放心,孩儿知晓该如何做的。”
这一听自家老父采纳了自己的计谋,段戎也自兴奋得很,当然了,兴奋归兴奋,他却是不敢掉以轻心了去,躬身应诺之际,脸上满满皆是慎重之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