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顾二白缓缓开口,羽睫轻颤,嗓音微哑,酥软无力的小手微微按着身下水纹驼绒毯,在一侧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起了身子,努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望着面前小桃子惊喜的脸庞,一时间脑子里更如一团乱麻。
怎么小桃子也在?
她现在到底是在哪?
耳边,是阿爹断续隐忍的啜泣声。
四下,弥漫着阵阵苦涩的草药味。
“顾姑娘,来……”
小桃子福身坐到她面前,手中的调羹缓缓舀起一勺黑色的药汁,轻轻凑到她嘴前。
“嗯。”
顾二白望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门外,隐隐约约传着细碎窸窣的对话。
“回场主,夫人年幼体虚、身板孱弱,此次又感染了风寒,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最近一段时日,定要好生休养,诞以草药辅佐,方可早日复愈。”
“好。”
墙角处,男人醇厚的嗓音像是带着魔力似的,倏的一下便将榻上小女人的神经抓住了。
顾二白还未含住面前那黑色的药汁,耳朵便微微一动,抬起逐渐清晰的眼帘,条件反射的透过镂空花窗,朝外面那墙角望去。
小桃子见势,轻抿着嘴,两颊上浮过偷笑的神情,不知不觉俯到她的耳际,压低声音道,“夫人您放心,场主在外面守着呢。”
话落,顾二白心弦一动,像是终于瞥见了旁边的阿爹似的,做贼心虚的小脸一红,当即收回了慌乱的目光。
“顾姑娘,先喝了药,才能早时好起来。”
小桃子意有所指的按着她的手,眼神微微朝庆老示意,安抚着她放心。
顾二白悠悠转转的望着她的脸色,嗓间犹豫的轻嗯。
可以确定,自己现在是在顾府。
可阿爹怎么也在这?而且还……在哭?
天呐……难道是知道自己勾搭上了清叔?感到痛心疾?
不会吧,小桃子刚才叫自己顾姑娘来着,那阿爹哭啥?
难不成……自己睡了一觉,他当自己狗带了?
顾二白眼光斜着阿爹伤心的面庞,嘴角抽了抽,脑海里左右思索着,无意张嘴喝了一口小桃子手中的调羹。
“我的妈……怎么这么苦。”
舌尖触到浓黑色药汁时,顾二白猛的捂住嘴,满脸惊恐的朝小桃子摇头,反应大的很,表示严重拒绝。
朕喝到了什么?快!给朕上碗清水!
一旁,庆家阿爹见势,伸袖拭了拭满面的老泪,连连起身安慰般轻哄着她的后背,“孩子,乖乖喝药,才能早些好起来,不要任性。”
“……”
顾二白望着阿爹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坚决的摇摇头,神情警惕,“阿爹,这是什么药啊?这么苦!”
是不是趁我睡觉偷偷放了黄连吗?
小桃子端着药,面上无奈的笑着,继续温声劝道,“顾姑娘,良药苦口,您感染了风寒,这是李太翁特意交代下人们熬制的汤药,您喝了以后,肯定就好了大半了。”
“……”
顾二白望着小桃子开始有些防备了,一副苦大仇深的瞪着她,我上过学你别骗我。
“治风寒的……阿爹,我昨晚喝的药汤怎么没这么苦啊?”
“啊?”小桃子闻言,神色大惊,激动之下,差点又说漏了嘴,“夫……姑娘您昨晚就中了风寒?”
顾二白看着她那瞬间失色的小脸,顿了顿摇摇头,“并没有……”
“是啊~”
阿爹沉重的点了点头,转脸见二白现如今苍白的脸色,不禁心疼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怕是昨晚的病没好利索,今天更甚了。二白,你快喝吧,这汤药和昨晚喝的不一样,是好的。你打小身子就不好,这回要是折腾出来什么不足,我和你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庆家阿爹一番动人的话落下。
小桃子大吃一惊,看着夫人的脸色,不禁将心里的震惊暗暗藏了起来,手心微抖。
仔细端过药碗,一边喂着,一边耐心解释,“别怕,这碗羚翘药汤里掺了羚羊角,气味微苦,夫人昨晚喝的肯定是银翘汤,气味略甘,二者同样清热解毒,驱毒利咽,但是药力是不一样的。”
小桃子在庆老面前,特意隐去了李太翁还掺了几味极为珍贵的上等草药,所以药效定是极好的。
……
门外,李太翁缓缓捋着胡子,一脸的忧切。
“但是场主切记,一定不能再让夫人靠近任何寒物了,更别说在冷水中浸泡这种大端,夫人这身子骨着实禁不住,若是再来一次,怕是再珍贵的药都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
话落,男人清隽的眉头微皱,眼角一时间眯的紧绷。
李太翁作揖拱手。
“回场主,方才依老奴查验,夫人身上的风寒之热,其实一直都未消止过,只是被人用普通的药草,暂时压制住了,但寒根还在,若是不悉心保暖,一旦沾到寒物便会复。
老奴思想,刚才作,必定是因为那阵疾风骤雨来得太狂猛,但夫人体内如此严厉的寒根,肯定不是一场雨就能滞留下的,必是经过了长时间的冷水浸泡才会如此。
一日不除,一日成忧。”
……
李太翁话落,男人俊逸的面上眉头紧拧,大掌攥的绷直,微曲的指骨因用力而隐隐透白,眼角处的殷红更甚,狰狞的像是失神了般。
‘可是后来我又回去了……’
‘昨晚离开芦苇荡,我真的回去找你了,还下水捞了你一圈,但没捞着,后来就在湖边现了我的名牌,才确信你没事,就回去了……’
‘我真的不是特意出来和他私会的,我来到这也没有多久,整天除了和你腻歪在一起,哪有时间去接触别人,清叔,你好好想想吗……’
脑海中,一遍遍回映着小女人的解释哀求,和她在风雨中奔波急切的模样,像一把刀般狠狠的剜在他的心口。
男人垂着头,咬紧了牙,像是克制不住什么身体内极度激烈的情绪,透白的指骨狠狠的打在了墙壁之上。
“轰”的一声。
从外而内透着懵懵作响的力道,可吓坏了李太翁。
男人嘴角溢出一抹自嘲至极的笑,他问自己。
顾亦清,你为什么不信她?
屋内。
顾二白被这忽如起来的一声,惊得心里一颤。
基于清叔的自残行为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此时,小女人透过寥落的窗户,隐隐看到墙壁上映着男人微晃的挺拔身形,不禁担心的催促道,“小桃子,你去看看。”
话音未落,窗外的男人推门而入。
顾二白抬起头。
男人那一瞬间紧缠在她身上的眸光,如火般炙热灼灼,殷切粘腻的,好似连为一体了般。
“……”
顾二白与这道强势的近乎激烈的眸光相对,蚕丝被底的指尖不禁颤了颤。
雾草……这狼,如火似焰的,不会是……刚才在马车上没能尽兴,现在还留有余韵,想……想办了她?
顾二白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基于对清叔的了解,觉着这个想法很可靠,便暗暗掂量着自己现在的身子,若是那什么能撑几分钟。
万一让清叔不满意,可就更不好了。
清叔也是,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动那什么心思。
玲珑木,“……”这次是您想多了。
床边,小桃子见场主一进来,与夫人二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空气中隐隐流转着非一般的暧昧气息。
连连懂事的朝众丫鬟使了个眼色,伺候在一侧的丫鬟纷纷退出,小桃子抿着唇,将药碗恭恭敬敬的递到场主手中,请着一旁的庆老也出去了。
庆老被场主进门看着二白的深沉眼神吓懵了,以为场主又要教训二白,吓得站起来的腿都有些踉跄。
“小桃子,场主他不会……”不会要打死二白吧?
玲珑木:做死还差不多。
小桃子笑着摇头,一直在老人家耳边轻声呢喃着‘没事没事’,这才将他连搀带扶的请出了门。
“呃……”
一时间,药阁侧室内,四下静谧。
除了空气中还隐隐弥漫着苦涩的药汁味,其余的便是檀香的袅袅烟雾了。
顾二白清了清嗓,望着他那吞噬一般的眼神,说来就来的心跳如雷。
苍白的小脸上,渐渐漫上了几丝红晕,眼底不禁微微有些小尴尬,开口都吞吞吐吐的,神情大有缓解一下紧锣密鼓的绵绵爱意意思。
这特么……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就算了。
热恋中的情侣,果然更为可怕。
顾二白觉得,她现在只要见到清叔,就他妈立马想马上与他黏到一起去,互相缠缠绵绵,片刻都不愿分开。
想想都觉得自己像禽兽啊……
怪不得情侣之间总喜欢用一些榨干啦、吸干啦,诸如此类残暴的词,真的没有夸张……
而且……看清叔现在的眼神,估计心里想的和自己也差不多。
真令人羞涩。
玲珑木:小主人您迟钝慢热,只是现在有这欲火焚身的感觉,场主可是一直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