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宜斋。
刘管家立在一侧,手里捧着皇家信鸽,微微低下圆帽长辫头,不经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谦卑肃然。
蔷薇花沁着幽香,浮荡在窗边案前。
红木宽椅上,顾亦清摊开账本,眼皮子都未抬一下,那经雨前龙井的润喉滋肺,显得清雅的嗓音都带着几丝暖意,“读。”
“喏。”
刘管家殷切的点了点头,手势灵巧熟练的解下白鸽腿上的短竹信筒,将它扑棱棱的放飞到栏杆处,双手恭敬的展开皇上的亲笔书信,定睛仔细清了清喉。
“……后,甚满意。”
后,甚满意。
……没了?
喜服收到了就这回应?
刘管家望着白章上这四个轻描淡写的行楷流云之体,不禁愣住了。
不可置信的伸手擦了擦这双微覆阴翳的老眼,将白章字条翻过来覆过去看,愣是没看到多余的任何字。
案前,男人微不可闻的轻嗤一声。
像是轻嘲,又像是好笑,清俊的侧脸上隐隐浮现两处清浅的酒窝。
面前,泛黄的账簿上,一排排正楷体狼毫小字映入眼帘,账簿上所书的内容,大多不过水镇梯田车水供送数量总银、嘉成香坊小半年内香水的各地销量、成衣庄新晋服装款式报表及即将丰收户数报上来的地亩……
“这……”
一旁,刘管家在字条上实在找不到还有多余之词,只得纳闷作罢,愣愣的望着一言不的场主身上。
这皇上言简意赅,场主就无动于衷。
两个人可真是千年不变的亦敌亦友。
“银两送到没?”
“回场主,并未……”
刘管家回答的时候有些结巴,谁能想到皇上居然会食言,事先说好的婚服照单收价,这回堂堂帝王居然贪了蝇头小利。
这要放在别的地方,谁敢说什么,居然还算计到了场主的头上。
众所周知,场主做生意,那账目可都是精细缜密、滴水不漏。
“呵~”
男人面上笑意更深,但那表情看上去总不像是在笑,更像嗤讽。
刘管家目光投过去,心里不禁有些毛毛的,微微朝他走近了两步。
虽说他跟了场主这么些年,但时常还是摸不透场主的情绪。
场主的心思有时候深的光芒万丈,让人甚至不敢抬头仰望,一股自骨子里的臣服、信仰便生了出来。
所以他时常交代下人,跟着场主,只需要忠心不二便可,从来没人敢算计他,也不应该有人会做如此愚蠢的事,但凡试图算计场主的,最终的下场,大概也就如今天万嘉衣庄,所丢的这么大个人眼了。
“此时老奴会调查清楚。”
刘管家郑重的垂眸,眸光正落在场主修长的指节处一页账目,分明的指骨有意无意的覆在了万嘉衣庄的销量之上。
“无妨,郑毅……”
“回场主,荣安的圣旨已经到了郑家。”
刘管家答闭,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场主和皇上暗搓搓的还有这交易呢,怪不得皇上这便宜占得理所应当的。
“还算懂事。”
顾亦清轻轻将账本阖上,闭目养神,神采看上去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刘管家侧过的目光,方方落在场主指底的‘万钧’二字,便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场主,终于要下手了吗?
虽然他已经跟了场主十几年,早已成了场主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对老爷,多少有些知遇之恩,若是让他下死手……
“在想什么?”
红木宽椅上,男人长指轻敲,隐隐的唇畔微勾,面上神情像是洞察了他的心思般。
“哦……”
刘管家被场主突兀的言辞,激的心里咯噔一下。
一瞬间像是心里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想法,都被晾晒在曝光之下。
男人似乎并没有追究下去的意味,微微睁开眸子,幽邃的眼底一丝不甚清明的情绪划过。
“拿过来。”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