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宜斋。
“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门前,丫鬟水芙远远见刘管家挑灯走过来,身后跟着崇光焕的九五之尊、龙姿凤章,连连跪下来行礼。
手中托着的玉制托盘举过头顶,上面放有一盅雕纹珐琅瓷杯,隐隐的透过圆形被盖缝冒出热气。
林妍到了斋前,示意她噤声,微倾身子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被褥的窸窣声,反复的辗转翻身,隐隐的似乎还有细不可闻的呻吟,听起来并不祥和。
女子凤眉微拧,转身与楚唯钰相视一眼,皇上微微点了点头,她便接过丫鬟手中的安神汤,“给我吧。”
“喏。”
丫鬟轻轻推开门,林妍踏进去半只脚又转脸温声道,“你先回去吧,应是做了噩梦,不妨事,我在这陪她。”
楚唯钰不放心,负手立在鎏金雕龙柱旁,“先进去看看情况。”
“好。”
水芙挑灯领着娘娘进屋,手中捻着火折子将屋中的红烛尽数点燃。
尽南面有一张月洞门罩架榻,洒落硕大的帷帐之中,星星点点的出声音。
林妍轻声走过去,伸手掀开幔帐,才现榻上小女人只手搭在心脏位置,睡得很不安稳,白皙的额头之上,尽是细细密密的冷汗,脖颈处的睡襟都湿了一层,紧紧地贴在身上。
“怪不得会做恶梦。”
林妍嗔责的呢喃一句,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手放下安神汤,双手掀开她身上半盖的被子,试图将她的手拿开心脏。
岂料,这一举动像惊动了睡梦中的人一般,床榻上被梦魇缠身的顾二白,蓦地睁开了眼睛,呼吸沉重,眼中的红血丝深的吓人。
林妍被她吓得不轻,倏忽站起来撞到了床头的矮柜,放着的一盅安神汤被撞滚在地上,殷红光滑的珐琅瓷摔落在地,噼哩叭啦的细碎。
闻声,楚唯钰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了进来,牢牢的攫住林妍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有没有伤着哪里?”
“没、没有。”
林妍摇着头,眼神愣,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
顾二白坐起了半个身子,双手撑着绒毯打颤,头深深的沉着,额上的冷汗汇聚成珠滚落脖颈,浑身都在阵阵抖。
她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一切再不是原来的样子。
十月的芙蓉消褪了牡丹,暗青的天色灰蒙蒙有小雨倾落,梧桐叶落了一地。
有人嫁娶,披着火红嫁衣,锣鼓喧天,灯火辉煌。
有人丧礼,棺前哭断愁肠,凄入肝脾,人琴俱亡。
茫茫的天,长长的路。
有一个新郎,半个老娘,一处喜酒,两家断肠。
堂前有宾客喧哗,觥筹交错。
坟冢有尸体冰凉,呕心抽肠。
如果这本是一场荒唐,该如何以喜剧收场?
她捂着脸,泪水在成串掉落,像殿前的雪花珠帘,丛中折翼的枯蝶,摇摇晃晃,滚烫的要把人心被褥都灼伤。
女子手里攥着一面黄铜镜框,从驼色的绒毯底颤巍巍拿起。
模糊的镜面上,映有清晰的人影,湍急的流水,定格的画面。
镜中之人在呼唤着她,二白,我们离开太久了,该回家了。
妈妈该等急了。
女子将铜镜紧抵在胸口,颤抖地脊背阵阵战,那欲启微启的红唇不出声音,面上早已是泣不可抑。
“二白,你怎么了?别怕,你别怕……”
林妍惊诧的跑过来坐在床头,一把紧紧地拥住她,不知生了什么,掌心只若有若无的在背后轻抚,一下一下。
她想到了小时候,每次生病时妈妈也是这样安慰她。
小白,别怕,不就是个生病吗?妈妈陪在你身边呢。
她想到了花房外,临危之际男人也是这样安慰她。
小白,别怕,我在这儿。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人生有四大悲事,雪上加霜,年幼丧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滚滚红尘,人世沧桑,爱过恨过,离过舍过,方知哀莫大于心死,痛莫过于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