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撇头,余光照出女人模糊的影子,低润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很快就回来。”
夜色沉静,黎子谦驾车,两女人坐在后车座,时不时在拐弯地方给黎子谦指路。
最终,车子在一处普通的居民区停了下来。
小敏往上面亮灯的窗户指了指:“黎先生,就是那,三楼右边那间,307室。我们可以走了吗?”
他转头,淡淡笑了笑:“你们觉得呢?带我上去。”
黎子谦忍不住笑得更深:“要钱还是要命,如果想讨价还价,那我只有把你们交到警察手里,敲诈的金额是十万,你们觉得会在监狱里待几年?”
小敏一推手,急忙道:“别,千万别,好,我们带你上去。”
笃笃笃一一
“谁啊?”
“是我们啊,弯姐。”
小敏?这个丫头带着小丽出去了半天,电话也打不通,她正想好好训斥一番,开门之际,手里的苹果咕噜噜掉在地上。
她想关门,却被黎子谦一把推开,他的手力太大,弯弯被撂在地上,瞪大双眼无言以对。
黎子谦和小敏小丽在一块,弯弯多半能猜出七八分原由。
她一颗心直捣鼓:“你,你怎么来了?”
他负手而立,冷声道:“我不该来吗?”他的每个字都硬如钢铁。与弯弯的所有过往,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有深深的愤怒。
弯弯从地上爬起,不安地问了句:“有,有,有什么事?”
黎子谦开门见山:“于柏徽在哪?”
他来,是要问于柏徽的下落?看来于柏徽还没有联系过黎子谦。
弯弯短暂沉思之后,一脸不耐:“他?我不知道。”
他上前了一步,居高临下地问了句:“确定?”
弯弯撞上他眼里的严苛,下意识地咽了把口水:“他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我怎么知道在哪?再说了,那天我无意间闯进来,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一只大手突然间掐住她的脖子:“所以,要乔菀流产的人不是他,是你!”
她一愣,扯着喉咙道:“我?我为什么啊,当然是他啊。”
他缓缓松了松手,浅浅笑了笑:“你说是他指使你的,可你却不知道他在哪?你认为我会信吗?”
弯弯反射般地问出一句:“乔菀流产了?”
黎子谦面色阴沉了下来:“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她松了口气:“既然没有就算了,他现在跑了,我也收不到钱,那就算咯,各过各的。请吧。”
没有得手黎子谦来找到还好,要是得手了,今儿个她恐怕是彻底完了。
突然间,一间房门里探出好几个脑袋,她们眼巴巴地盯着黎子谦,像是在求救。
他淡扫了一张张正值青春年华的脸庞,心里一痛。目光落回弯弯脸上时,是那种寒心之至的情绪。
拳手紧握,隐隐发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诠释当下的心情。她是一步步,一步步往一条不归路上步去。
黎子谦深叹了口气,低声问了句:“还能不能回头?好好过你剩下的人生就这么难吗?”
弯弯将倔强地将目光移开:“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当没来过这里。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两人走到今天的地步,和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了。我,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乔菀没流产,算她运气,罢了,我早就输了不是吗?”
极不争气的,她落下了泪水。
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为什么要流泪,她不知道。
从弯弯的一席话和反应来看,他已确定一切都是弯弯干的,与于柏徽无关。
那么,那封发在林霖邮箱里的邮件自然也是出于弯弯之手。
想到这,黎子谦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最忌讳的人已经死了,拜托你收手。行吗?”
她流着泪笑:“收不了。你要是敢把我交给警察,我一定不会让于柏徽好过。你大可以试试。
黎子谦一听,悲愤交加,手指几乎指到她的鼻梁上,切齿道:“你!”
眼前的女人突然瞪大了双眼,紧跟着,黎子谦的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做梦!
他回头,竟然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淡音之中包裹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愕:“付景年,林霖,你们怎么?”
付景年和林霖相视一笑:“刚才和林霖在路边争吵,正好看见你驾车出去,我们最后还是不放心,就悄悄跟来了。”
话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敛了去,面色骤变,无奈道:“还有,有件事我和林霖都无能为力。”
“嗯?”
弯弯深知付景年和林霖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谈话之际,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付景年和林霖相望一眼,神色很不干脆。
黎子谦心里一沉,追问了句:“什么事帮不了我?”
付景年抬眼,发现弯弯已经走到了窗口,没来得及回答黎子谦的话便和林霖两人冲过去:“想跑?”
弯弯打开了窗户,整个人都蹲在窗台上,冷冷道了句:“都别过来,我不愿意后半辈子待在冰冷的牢笼里,想钳制我,休想,就是死,我也要自己来结束。”
黎子谦心里咯噔一下,低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付景年和林霖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屋子里除了黎子谦还有那么多双眼睛,事情若是稍微处理不好,到最后说不定还落得个逼人自杀的失误判断。
窗外的夜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轻轻撩动她的几根碎发。
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弯弯的声音打着颤,若如游丝,哀怨的眼神直勾勾盯着黎子谦:“这里是三楼。跳下去应该会死吧,人一旦死了,就不会有爱了,也不会有恨了,都结束了。”
他皱了下眉头:“别冲动,先下来。”
她笑了笑:“黎子谦,再见了,希望下辈子还能遇上一个像你一样的男人。如果能遇到,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
语落,她华丽地纵身一跳,只听得一声闷响。
付景年和林霖奔到窗口,只见地上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冰冷地躺在地上,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林霖扯了扯付景年的手:“下去看看。”
屋子里静观其变不敢吱声的女人全都从房间里奔出来,堵在窗口的地方。
周遭,细碎声一片。
只有黎子谦的脚步像贴膏药般贴在地上,迈不开,移不动。
他生平最受不了的,便是倔强到让人动容的脆弱。
弯弯最后那句话,说的那么无可奈何,说的那么绝望。那一瞬,仿佛对她所有的恨全都随着她纵身跳下的一瞬间,灰飞烟灭,破了,碎了。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断了片。
付景年和林霖下去时发现弯弯没有当场死亡,还有一口悬浮的气游走在鼻腔。
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来,黎子谦随车到了医院。
经过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抢救之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问了句:“家属在哪?”
黎子谦站了出来,点头示意,一开口便是一句:“我是。她,生,还是死?”
“没死,只不过她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大小便都不能自主。脊椎断裂太严重了。”语落,医生深叹了口气和黎子谦擦身而过。
黎子谦一听,脑中轰得一声。
终身瘫痪,这是报应吗?如果是,也太残忍了些。
一步错,满盘输。
这场棋局中,她也是受害者,可她却没有用正确的方式活下去。
结局,早在她做出选择的一刻就注定了吗?
修长的腿迈到门边,顿了好久,他才有勇气推门而入。
病榻之上,她娇弱的就好像夜晚的风一样,握不住,碰不得。
黎子谦走到病床前,笔直地站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自以为潇洒的纵身一跳竟然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当她真的受到报应的一瞬,黎子谦才发现,这一切有多惨烈。倒不如一枪结果了她,还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只能承受源源不断地痛苦。
消毒水的气味好浓稠,不但刺鼻,还刺眼睛。
早没理由为这个女人落一滴泪,可当下他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应景而落。
门,嘎吱一声开了。
黎子谦把眼泪往回收了收,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身后,响起付景年的嗓音:“黎子谦,出来下。”
他转身,淡淡回了句:“好。”
医院的走廊上,急诊室的这一片向来都没有安静的时刻。不断有推床与他们擦身而过,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匆的。
付景年看了眼身边刚被送来的病患,家属正在哭闹,差点跪下来求医生挽救一条几乎不可能救活的生命。这世界上求生的人那么多,可有人选择了求死。
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黎子谦的肩膀:“我知道现在不该说这件事,可是……”
黎子谦似乎闻到了一股子他难以承受的气味,眸底深处的恐惧不言而喻,压低声线回了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于柏徽自首了。”
黎子谦一听,一把抓住了付景年的外套,倏然瞪大双眼:“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付景年皱着眉,深刻理解黎子谦的心情:“场面太混乱,我没有机会说。”
心脏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瞬间麻木得不行,出口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现在人在哪?”
“在警局,明天一早就送到看守所。”
他艰难道:“乔菀知道吗?”
付景年摇头:“还不知道。”
脚步,跌撞了好几下,黎子谦松开手,紧紧捂住了心脏:“暂时不要告诉她。”
付景年点头:“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