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冤枉啊!”沈皇后仓皇跪了下去,急着将自己动手前想到的应急之策搬了出来,一脸无辜地望着宣德帝,“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多年,怎会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定是彩云不满臣妾不肯提拔她升大宫女,她才血口喷人!”
凤仪宫里那么多人,有的是人可以在药里动手脚,而且现在皇上已经用了药,等他药效作,她与小儿子便是这皇宫里的天,谁还敢质疑她的话!
短暂的惊慌后,沈皇后立即镇定了下来,这份冷静倒显得她问心无愧。
宣德帝盯着面前的女人,不想怀疑枕边人会害自己,也不信她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是突然颤抖的手无情地提醒他,他刚刚喝下去的药确实有问题!
“快宣太医!”宣德帝才说完,突然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伴随着权公公一声惊叫,崇政殿顿时乱作一团。
萧逸跛着脚匆匆赶来了,却被御前侍卫统领拦在了门外,以许朗为的六位内阁大臣随后赶到,毫无阻拦地得以进殿。彼时沈皇后跪在龙榻一侧,身旁两个太监押着她不许她乱动,太医们有的忙着替宣德帝诊治,有的正查验药碗里的残余汤汁。
“皇上如何了?”许朗肃容问。
太医们没空回他,倒是验毒的那位太医突然道:“这药里确实有毒,中风的人服下后若救治及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病者有九成的可能丧失神智,卧床不起。”
屋里一片吸气声,众人齐齐看向龙榻,就见宣德帝身体僵硬,脖子朝里侧歪着,已经不能动了。
许朗默默站了片刻,视线扫过依然不甘喊冤的沈皇后,朝权公公与身后五位同僚道:“太子行事鲁莽,又身体有疾,不适合再为储君,前日我上奏劝皇上改立太子,皇上虽然没有一口答应,但确实有动摇之意,现在我怀疑皇后太子听闻后恐太子之位旁落,故下毒谋害皇上。”
五人里,户部郎中郭大人也就是郭澄的祖父立即点头附议。
另外四人互相看看,也都颔赞同。
最后六人一起看向权公公。
权公公一个宣德帝安好他就是红人宣德帝出事他便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大太监能说什么?
无人反对,许朗一锤定音,“兹事体大,皇上病危无法理事,太子身负嫌疑,我建议请秦王殿下进宫主持大局。”
“你们这是谋反!”一片沉寂中,沈皇后声嘶力竭地吼道。
许朗看了披头散的女人一眼,唇角没动,眼里却有冷笑。
两刻钟后,萧元一身墨色绣蟒长袍跨入崇政殿,如玉脸庞冷峻,不怒而威,哪有半点病态?
短短两日,此案就有了结果。
锦衣卫在凤仪宫搜出毒药,派去买药的人也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全,沈皇后与萧逸都押入天牢,等候宣德帝亲自审理。
然而太医却宣告宣德帝全身瘫痪,口不能言,起居无法自理。
国不可一日无君,内阁辅许朗上奏,请秦王继位为帝,文武百官纷纷复议。
萧元推辞三次,最后在百官坚持下登基,改年号为建兴。
建兴元年腊月,新帝连颁三道圣旨。
第一道,沈皇后与前太子萧逸谋逆,判午门斩示众,皇次子萧睿幽禁禁宫。沈家全族流放,念平西侯沈应时抗击匈奴有功,免其流放之罪,只剥夺爵位,贬为平民。
第二道,经查实,前护国公颜家忠心耿耿,不幸为奸臣所害,现复其爵位,由颜家三爷颜荆继承,另小颜氏当年掉落山崖被人所救,隐姓埋名二十年,今封超品诰命夫人,封号静宁。
第三道,皇上还是大皇子时,身染怪病证实乃沈皇后母子所害,娶沈氏为妻更是沈皇后意图羞辱之举,现废黜沈氏妻位,封侧妃谢氏为后,命礼部择日举办封后大典。
下雪了。
鹅毛般的雪花簌簌飘落下来,再缓缓落在地上,积成厚厚的雪。
谢澜音牵着四岁的弟弟站在侯府门口,望着那边的马车越走越近,鹦哥在旁边替两个主子撑伞,另一边蒋氏与谢澜桥共撑一把,眼里同样是雀跃。
“岳母!”终于到了门前,身披黑色大髦的薛九利落下马,不顾地上积雪就朝蒋氏跪了下去,声音同以前一样洪亮,“岳母,薛九不孝,如今才陪澜亭回来看您!”
“快起来,都是一家人,瞎客气什么。”蒋氏笑容满面地将大女婿扶了起来,仔细端详一番道:“好像又长高了,瞧着也更结实了。”
薛九呵呵地笑,同岳母说完话,先朝谢澜桥喊了声二妹妹,然后好像突然才现谢澜音也在这里般,夸张地后退两步,作势又要跪下,“皇后娘娘也在啊,恕微臣眼拙没看见您,微臣这就给您跪下请安。”
晋北虽然早不记得大姐夫了,看到他这副搞怪的样,还是咯咯笑了起来。
谢澜音哼了声,盯着薛九道:“你倒是跪啊,本宫等着呢!”
“少瞎扯,赶紧接你大姐去!”蒋氏可不管女儿是不是皇后,没好气瞪了她一眼。
谢澜音笑着去了,晋北颠颠地跟在姐姐身后,谢澜桥给她们撑伞。
蒋氏趁机给女婿解释道:“腊月十八封后大典,皇上特准澜音在家住一阵子,届时再从这边迎进宫中。”就像花轿出门一样。
“他倒会哄人。”薛九有些讽刺地道,还是无法彻底介怀萧元当初的欺骗。
蒋氏咳了咳,警告又不掩亲昵地看大女婿一眼,也去车前接长女了。
小丫鬟挑开车帘,里面谢澜亭照旧一身素色男装锦袍,只是怀里多了个裹着小斗篷的男娃,两岁的男娃眉眼精致,粉妆玉裹的,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谢澜亭。
小家伙盯着车外的人,眨眨眼睛,突然咧嘴笑了,仿佛十分害羞般,捂着脸转到了娘亲怀里。
这,这可不像他娘……
蒋氏等人俱皆错愕。
谢澜亭向来古井无波的眼里多了丝温柔,低头道:“骁儿快给外祖母姨母舅舅请安。”
“不!”男娃埋在娘亲怀里,脆脆地道,声音里带着玩闹般的笑。
蒋氏娘几个情不自禁都笑了,只有谢澜亭脸绷了起来,冷冷道:“去。”
骁儿像是知道娘亲是真的生气了般,立即就转了过来,大眼睛转了转,朝蒋氏道:“外祖母!”
男娃都会自己判断年龄了,蒋氏一颗心都快化了,立即将外孙接了过来,连续亲了好几口。她高兴啊,外孙模样像长女像丈夫,万幸脾气不像,蒋氏一直都想知道丈夫小时候笑起来会是什么样,现在总算能从外孙身上看到些许影子了。
晋北见娘亲抱了小外甥,有点吃味儿,谁料自己突然被人抱了起来,转过脑袋,就对上了这个据说是他长姐的人。
“晋北叫大姐姐。”谢澜音柔声哄弟弟。
晋北瞅瞅姐姐,小声唤了声。
谢澜亭笑了,摸摸弟弟脑袋道:“晋北长高了,有学功夫吗?”
一家人就这样边聊边去了暖阁。
傍晚谢徽从宫里出来,看到活泼爱笑的外孙,难得喜笑颜开。到了用饭时间,一大家子去谢定那边用团圆饭,陈氏早就被关疯了,这种场合自然没有她,只有谢定与谢家三房,以及谢瑶母女俩。
随着萧元登基,谢澜音封后,原先看大房一家不顺眼的,如今一个比一个老实,二夫人不敢闹了,谢瑶更是闭紧了嘴巴,不敢再讽刺半句,唯有过完年就要十二岁的方菱,最近有些巴结谢澜音的意思。
但谢澜音早通过这几年看穿了方菱为人,谢瑶心高气傲,方菱则极会审时度势,以前觉得二房与沈家成了姻亲,就一心讨好那边,现在沈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方菱便将目光投向了她。对此谢澜音只吩咐身边的丫鬟,不得放方菱进门,她在家的时间不多,不想浪费精力与一个没有感情的亲戚虚与委蛇。
宴席上,大房与三房言笑晏晏,二房那边格外冷清。
二夫人盯着斜对面的谢澜音,虽然她宁愿死也不想求她曾经不屑的蒋氏之女,但关系到女儿谢澜薇,二夫人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在散席前朝谢澜音走了过去,跪下给她磕头,“澜音,娘娘,我求你了,求你帮你三姐姐一把吧!辽东那等苦寒之地,你三姐姐娇生惯养的怎么受得住,求你在皇上面前说说情,让她和离回来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