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敦煌说:“这是自然。”
静漪看看已经哭的倒在地上的秋薇,说:“走吧。”
“小姐!”秋薇拖着哭腔,“我要跟你一起去!”
静漪“嘘”了一声,说:“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的。”
她说完看了一眼逄敦煌,问:“是吧?”
“当然。”逄敦煌点头。
静漪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提着郞十三的那把东洋刀,随手便丢在了地上。
逄敦煌弯腰将刀捡起来,交给旁人,自己默不作声地走在静漪身后。
穿过洞穴一般的土牢,她需要尽量的保持身体的平衡,才不会走的步态狼狈。其实她的脚早就软了,却不想在逄敦煌这伙土匪面前露出怯意。
她身上只穿了件银红色的棉袍子,走出土牢,立时就被风吹透,冷的直打哆嗦。逄敦煌看到,招了招手,吩咐了随从几句。
静漪没觉逄敦煌的小动作,十五在前面带路,她就跟着走。先是平地,后是台阶,又是平地……最后是高高的台阶。仿佛总也爬不到尽头似的,她爬的吃力。凌厉的寒风,带着土味。
这是与北平冬春两季的黄沙天不同的味道。
终于她被命令站住。
此处一定是个高地。风从不同的方向打着旋儿在她身边转着,更加冷的彻骨。
她眯着眼,眼前是灰黄的一片——他们站在高处。这是个烽火台似的地方,修筑着古老的防御工事,看上倒是去很坚固。她扶着土墙向外俯视。外面是一个山谷,两面的高山陡峭,山谷的出处在两山合拢处……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地势。
一件斗篷递到静漪手上,是逄敦煌。
静漪将斗篷系好,遮住她被撕裂的袍子。
逄敦煌转开脸不看她。
“那边,两点钟方向,还有那边,九点钟方向,都架了炮……看得到吗?陶少帅偏爱德国武器。那山顶布置的就有几门最新式的德国造迫击炮。你可以想象如果他一声令下,攻击的火力会有多猛。咱俩站的这个位置,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夷为平地。”逄敦煌边解释,边将一台望远镜从十五手上拿过来,交给静漪。
静漪没接。
她只望着远处的山峦。
忽然间山谷里传来枪声。
在回声不断中,十五也拔枪朝空中一射。
静漪便知道这是双方在用这种方式交换讯息了。
高处风大,吹的她本已凌乱的头更乱些。土腥味遮住了血腥味,这让她觉得舒服了点儿。
“逄先生,”静漪依旧对着山谷的方向,“可以了吧?”
逄敦煌说是带她见个人,看这样子,其实是安排她给人看。
逄敦煌沉默片刻,说:“程小姐,里面请吧。”
静漪转身之际,又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山谷。
山谷一马平川,似乎什么都没有。
“不过先要委屈你一下,程小姐。在这里,还是要按我们的规矩来。得罪了。”逄敦煌从十五手里拿过来另一样东西,是一条黑布。
静漪抽过来,自己系了。
逄敦煌伸手过来,想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臂。静漪的手触到他的手臂,立即抽回手来,硬是摸索着,慢慢地走下烽火台。
逄敦煌极有耐心地随着她这样缓慢地走着,也不管其他人是怎么觉得诧异。
静漪眼睛看不到,耳朵就格外的灵敏。不时的有人经过她身边,叫一声“四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听得出来,逄敦煌在这里是极受尊重的……耳边的声音消失了似的,静漪知道他们回到室内了。
她站下。
“程小姐,你在这里稍等片刻。你想见的人,应该马上就会来。”逄敦煌温和地说,“我先失陪。”
逄敦煌出去了,门也已经关好。
静漪自己解下来布条,看看四周围。
这是个山洞。壁上挂着油灯,光线昏暗。她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把这山洞里的陈设都看过来——看样子是谁用作休息室的,桌椅床铺都齐全,案上笔墨纸砚和书籍也累的满满的——她并没有乱动这里的东西。
有个四五十岁的婆子送进来热水,说是四爷吩咐请程小姐洗洗脸的。
同时拿进来的还有一套半旧不新的干净棉衣棉裤。静漪正嫌自己身上血迹斑斑,当下毫不犹豫地将衣服换了。棉衣棉裤都肥大,只好用腰带紧紧的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