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打个比方,小十你急什么?”索雁临笑着说,眼望着陶骧,“我看姑奶奶是十分严厉的样子。我小时候,我家的姑奶奶可不是这样的。我母亲不肯让我多吃糖,姑奶奶都要偷偷让人拿给我呢。”
陶骧动了车子,微微一笑,说:“姑奶奶的做派也都不一样。”
“可不是吗,我母亲时常提起来,说我家的姑奶奶简直要比祖母还慈祥呢……”
静漪听陶骧轻描淡写地说出一句话,就把雁临的话引向了别处,不禁松口气。
到了西北军司令部,雁临下了车,静漪见陶骧根本没有要去办事的意思,便忍不住问:“你不是要来司令部办事?”
陶骧看她一眼,探身出去,对雁临说:“三嫂,我们去医院了。”
静漪皱眉,索雁临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气,挥挥手,说了句“快去快回,中午过来用午饭”。她招手将秋薇留下,说有些东西要她帮忙准备,不准她跟着去医院。
静漪见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办。
省立医院距离司令部并不远,陶骧车开的慢,一刻钟也就到了。
下车陶骧让马行健带人留在楼下,自己带静漪去林之忓的病房,从小马手里接过水果和糕点来,给了静漪一个盒子拎。
静漪在上楼时她特地又看了眼楼梯转角处镜子中的自己——粗粗一望,她脸上的瘀痕淡多了。昨晚她困成那样,只是将陶老夫人给的药膏草草地往面颊上涂了一点,今早起便觉得见效了。若不留心看,只当是她肤色暗沉了些……陶骧站在一旁等着她。
“我没有同三嫂讲。”她说。
楼梯上的人来来往往,他们两人站在这里颇为碍事。
只是这样一对璧人似的人物,加上陶骧又很有点不怒自威,过路人都只是看看他们,默不做声地避开。
静漪觉,想要上楼。
陶骧却拉住了她的手臂。
静漪从他拉住自己的力道中,觉察出他并不愉快。
“跟他们说什么,那是你的自由。”他低声说,“我既不会干涉,也不担心。家里女人们之间的事,你自己去解决。”
“我从来也没想过让你插手这些事。这点儿小事我还能应付的了,不劳你费心。”静漪说。
“这我不怀疑。”陶骧说完,拉着她一同上楼梯。
静漪抽手出来,硬是要走到他前面去。
只是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根本不知道之忓住在哪间病房,又不得不慢下来,可气的是陶骧也不主动告诉她,似乎就是在等着看她窘的样子。
都已经快走到走廊尽头了,她也没遇到一个可以询问的护士,如此不得不回头看陶骧。
陶骧说:“最里面那间。”
静漪看看,果然走廊尽头那间病房门口的白色长椅上,坐着两个便衣。一看到他们,两人立即起身。
“七少,少奶奶。”两人打招呼。
“怎么样?”陶骧问。
“这会儿在休息,等医生巡房。”其中一人回答。
陶骧敲门后推开病房门,让静漪先进门。
病床上的之忓没有料到来看他的会是静漪和陶骧,挣着要起身的工夫,被静漪阻止了。
“快不要起来。”静漪将糕点盒子放在床头,“好些没有?”
陶骧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静漪问之忓话,并不插言。
静漪起初是站在床边的,大约是觉得之忓仰着头同她讲话有些费力,便在病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同之忓讲话十分地耐心,在陶骧听来,仿佛是和风细雨一般。
他往后退了两步,这样就能更加看清楚些之忓——林之忓并不像普通的保镖,他身上没有江湖气。可能是从小在程世运身边长大的缘故,倒是沾染了一点深藏不露的精明强干。
他记得自己头一回注意到之忓,就是之忓随程世运从北平到绥远去,在科拉亲王府上。科拉亲王有个老·毛病,就是谁若是有事相求,他就算是想要答应帮忙,也要百般刁难一番的。亲王和程世运相交多年,从来都是互惠互利,这一回事情显然难办,亲王就端着架子了。亲王喝了点酒,高兴起来,说想要看摔跤。府上养了不少摔跤手,召之即来,给他们表演助兴。亲王看过几场摔跤之后,就亲自下场。科拉亲王老当益壮,摔跤的本事不减当年。回头看到在程老爷身后坐着的之忓,就打上了他的主意,说听说程老爷这个养子身手极好。
程世运替之忓婉言谢绝。
亲王便不高兴。
之忓向程老爷请命,主动要求去向亲王请教。
程老爷是嘱咐了一句当心。
他当时与父亲坐在一旁,以为程世运是对看上去有些木的之忓不放心,要他小心些。他看到父亲微笑了下。他只是稍稍有些奇怪,为什么父亲会笑。等双方一交手,他才知道,程老爷说的“当心”,完全是出于要之忓下手有些分寸的意思。之忓的身手高出科拉亲王可不是一点。只是他听了程老爷的话,动手就给亲王留了几分面子。可也只是留了几分面子而已。这几分面子不到三个回合就消耗光了,科拉亲王被之忓摔了个狠。
看得出来之忓对科拉亲王为难程老爷是不满意的,下手稳狠准,力气实打实地用上了。
亲王输了,却还很高兴,与之忓喝酒。蒙古人就是这点好,豪爽,实在,敬服有真本事的英雄。之忓起初拒绝了,说是还有职责在身。程老爷了话,之忓连干了三碗,亲王险些就要和他拜把子了。
程老爷那一程走的算是马到成功,虽说中间少不了他父亲的斡旋,但他总觉得最后关头是有了之忓才事半功倍的。
之忓虽是貌不惊人,身上却有着军人的忠诚和英武,这让他分外的留了意。
此后之忓也随程老爷到过兰州,仍然像个影子似的隐在程老爷身后,但是他就不能不一再地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