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一点头。
胡医生仔细检查了下静漪的手,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便说:“不要紧的。我给开几片止痛片,若是痛的难忍,就吃一粒。只是我想,大约是用不着的。”
“好。”静漪说着将衣袖整理好。
胡医生看看她,微笑道:“听说七少奶奶也是学医的?”
“是。皮毛都没有学到,名头唬人就是了。”静漪说。
胡医生道:“当着七少爷的面说这话恐怕七少爷要嫌难听了。圣约翰医科岂是人人都能上的,半途而废实在可惜。不然这世上又多一位宅心仁厚的女医生,是多好的事情。不怕七少奶奶笑话,七少爷说府上上下生病都由我来照顾夸张的很,府上是死马当活马医时才肯让我来照顾一下的。”
静漪听他语气,同陶骧说这话时不但熟稔,也并不太顾忌。
陶骧也不恼,说:“舍下是信西医的不生病,生病的不信西医。”他见静漪看他,解释了下,“胡医生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北平上海西安的大医院高薪请他去都不肯,回来开了个小诊所。”
“家有高堂,不得不归。好在医院里还有份差事,糊口足够。”胡医生微笑,给静漪将药包好,交给秋薇收了。他仔细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陶骧留他用宵夜,他婉言谢绝。
“我让人送你。”陶骧见他执意如此,站起来说。
胡医生拎了药箱,说:“七少爷别费心了。我还得去大少爷那边瞧瞧小少爷。”
“麟儿生病了?”静漪问。
“最近反复烧,说是今儿晚上又不大好。大少爷让来瞧瞧的。”胡医生温和地说。
“被奶奶知道不得了。”陶骧说。
“被府上那两位御用国手知道也不得了的。”胡医生轻声说。
陶骧这才不说什么,让图虎翼送了胡医生走。
“大哥的病,是不是西医看更好?”静漪悄声问道。她和陶骧都没有着急转身回房,而是站在外面看着胡医生走。陶骧说这家里信西医的不生病,生病的不信西医,应该不包括陶骏。
陶骧沉默着,等胡医生走出院门了,他才说:“这个我倒不懂。”
他说完便回房了。
静漪倒在外面又站了好一会儿。
她想陶骧或许是真的不懂,不过更可能是不便多事。
秋薇提醒她快些回来,说:“听张妈说,这位胡医生是夫人的远方侄子。当年留洋,也是夫人资助的。读书倒好,就是迂腐。至今也没成家,总说家贫、老娘病弱,不想拖累人。咦,小姐,医生怎么会穷的?”
静漪说:“医生也分好多种的。”
“也是。哎呀,小姐快点进去吧……外面可真冷。”秋薇搓着手,催静漪进去,“张妈说白狮刚刚吃了一大碗牛肉。姑爷喂的。”
静漪看秋薇在笑,倒没有话说。
秋薇说:“姑爷真好脾气……”
静漪就任秋薇絮絮叨叨地说,进了门往餐厅里去,一桌子吃的摆的满满当当的。
陶骧没坐在这边,拿了一杯白兰地在壁炉边立着。
静漪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又瞧了他那边一眼,才现原来壁炉上方那挂着壁画的位置,不知何时被换成了她和陶骧的大幅相片……是经过放大和彩绘的相片。尺寸应该和本人不相上下,相片中她绿裙红褂,看上去喜庆极了,还真与这年下的气氛相当。
她闷了半晌决定就当没看到。
吃面的时候,她总听到书房门响,但见陶骧兀自静默不语,也就不开口问。只是手上的药油大概擦了太多,她吃着面,就觉得面都有药油味……这碗面是地道的食不知味。
陶骧没等她吃完就出去了,书房里电话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
静漪偶尔能听到陶骧的声音。看时间已经午夜,不知道他什么事情是这么的忙……不过这好像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上楼前把下面各处都巡视了一遍。
除了客厅壁炉上,和钢琴上有几只银质小相框嵌了他们的相片,倒再也没有尺寸惊人的大幅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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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是静漪在陶家过的头一个春节,倒因为这里的规矩和家中多有不同,不新鲜也觉得新鲜,还是冲淡了她很多生疏、不适和思乡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