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她?”程世运看向静漪的目光,散淡中有几分冷酷。
若在往日,静漪必然心生畏惧。可此时,她竟视若无睹。
之慎在一旁看的心惊。
既为父亲,也为静漪。他隐隐觉得今晚应该有些什么事情,已不能避免。
“父亲敢说,从未利用过她对您的心意?她从来不会违背您的意志,就像我不会真的违背她的意志……我离开北平前,你们明知……就不该瞒着我。的确我学医不精,且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们竟忍心一再骗我……骗的这么苦。父亲,她是生下我的人……照您说的,她是程家的二太太、是您的太太……可是父亲,她是不是先是程家的二太太,此后才是您太太……最后才是我娘?”静漪说着,心口剧痛。“父亲,我娘一生也许做过许多错事,她最错的……就是嫁进程家,嫁给您……她害了自己,也害了我……”
“小十!”之慎大喝一声,“不准你这么跟父亲说话!你知不知道父亲……”
程世运一抬手。
之慎只得暂时闭嘴,可是他看向静漪的眼神,当真是更加复杂。
静漪只望着程世运,她说:“父亲,您可有那么一点点的人情味……妻妾、儿女……都是什么?随时都可以挪动的棋子么……”
之慎一把扯过静漪。
“你别拦着我!”
“让她说。”程世运道。
“小十,住口!”之慎也大声。
“为什么不让我说,如果不是父亲,我何苦到今天?我怎么会嫁给我不爱的人……我怎么会对我娘都不能尽孝……他毁了我娘,也毁了我……我恨他……”
“啪”的一声。
静漪脸上中了一记耳光。
之慎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脑中一片空白。
这一巴掌打的够狠,静漪人都险些摔出去。
她耳边嗡嗡直响。
“小十……”之慎想过来扶她。
静漪推开他的手。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上唇往下流。
很快就流进唇间,又腥又甜……她脸上有种恐怖和狰狞。之慎看了,心里顿时又悔又急,他咬着牙说:“你不该这么跟父亲说话。”
静漪说:“这些话我也忍了太久了……父亲,如果您还念着一点我娘的好,她的骨灰,让我带走。日后……程家就算是搬进紫禁城,也跟我母女无关。”
“小十,你神志不清了吗?!”之慎不认识似的看着这个妹妹。
静漪抬手擦了下脸上的血。
好半晌,她从衣襟下掏出一个信封来,看了看,似是要确认无虞,才说:“九哥要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不妨看看这个……”
之慎一把抽过去,打开信封,只看了一眼,脸上立即变了色。他的样子,静漪看在眼里。之慎将信封双手呈给父亲。
程世运却没有接。
“父亲,是孟元的事。”之慎脸色并不好看,但很冷静。
静漪点了点头,说:“果然父亲和九哥都心中有数,三哥就更不用说了。那么当日我问父亲,父亲就该坦然相告。我当时对父亲说过的话,今天兑现。父亲就不要怪我。”
之慎听到这里,像想到什么,立即转脸问静漪:“这些文件,你哪里来的?这不是不能解释的事情……”
“人都死了,解释?哪来的,九哥就别问了。”静漪摸了下脸,“九哥以后还是别轻易动手打我,我现在可遂了你们的心愿,是陶家的媳妇了。打狗还要看主人的,是不是?”
之慎原本已难看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些。他仍是在极力容忍,盯着静漪。
静漪转向父亲。
“之慎。”程世运转身。静漪看到他身影移开,母亲的骨灰坛赫然在他书桌上安放。她顿时大惊。她想要过去,被之慎拉住。
静漪强不过之慎,也说不出话来。
“是,父亲。”之慎拦着静漪。
“这会儿没你的事。你先出去。”程世运说。
“父亲……”之慎显然是担心接下来生的事。
“出去。”程世运说。
之慎只得退出去。
书房里只剩父女二人。
静漪看着父亲。他的手落在骨灰坛边,不动,然而一旁那盏台灯,仿佛是聚集了最温暖的光,不但他的手,就连那洁净如玉的瓷坛,也莹润温和起来……她怔住。只有一瞬,心尖儿像被掐掉一样,转瞬便更加疼痛。
程世运说:“我程世运的太太,没有不进程家祖坟的道理。”
静漪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