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时隐时现的星 (十八)(1 / 2)

阿静漪边走,边回头,看了逄敦煌,皱眉问道:“你又有什么要说的了?改日说吧,我赶着回去……敦煌?”

逄敦煌说:“快些去吧。有些话还是尽早说的好。需要我的帮助,你尽管说。”

静漪看到敦煌的神情。敦煌似有些惆怅。

“好。”她对逄敦煌摆了摆手,说了句再会,便上车了。

逄敦煌转身朝着黄河。从河面上吹来的风,温厚中有点凉意。

“少爷,咱们回去吧,挺晚了。”麦子跑过来。

逄敦煌看了他,说:“麦子,陪我桥上溜达一趟去吧。”

麦子跟在他身后,陪着他走上铁桥。

铁桥下黄河水奔腾着,逄敦煌站下,看着河水。

他忽然抓着桥边的栏杆,纵身跃上去。

麦子吓的直叫少爷,便呆在那里不敢动一下——逄敦煌站在栏杆上,栏杆不过几寸宽,他的身子在摇晃,随时都可能落水,却偏偏要挪动着脚步,忽然间停下,对着河面上大声地吼起来……

“开车吧。”静漪说。

她望着远处桥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逄敦煌像是在走钢丝。他那用尽全身力气的呐喊,振聋聩……

静漪让老张开车去铜狮子胡同七号。

她在车上想着见了陶骧,该怎么同他讲。

“张伯,停一下车。”静漪轻声说。

老张把车停在了路边。距离铜狮子胡同还有两个街口。

“少奶奶,怎么了?”老张回头问道。

静漪沉吟。

陶骧此时在不在七号,她并不确定。或许他在司令部也说不定……车子停在树影下,她看着深邃宁谧的街道,没有车子,也没有行人。

秋薇却是明白静漪的心思的。她扯了扯静漪的裙角,说:“小姐,去吧。”

静漪点点头。

后面驶来一辆车子,车灯照亮了一截街道。

等车子驶过,老张动车子时说:“好像是七号的车子。”

“是不是姑爷刚回来?”秋薇说。

静漪看看前面,让老张开车慢些。

前面那辆车子拐进了铜狮子胡同之后也放慢了速度,在七号门前停了。门前有人下了台阶去开车门。

静漪没戴眼镜,也能认出来那个是阿图。果然身旁的秋薇咦了一声,说:“阿图这是出来接谁呢……是位小姐呢。”

静漪也看到了下车的那位小姐。

她立即轻声说:“张伯,调头。回去。”

张伯二话没说,将车子一停。就在巷子中间那空地上,转了弯……

图虎翼听到车响,往巷子那头看时,只看到有辆车子驶出巷口。巷子中间那两棵杨树遮住了巷口,他没看清楚车子的样子。他一边请刚刚抵达的金润祺向里,一边回头,问了句门口的卫兵:“刚那车子,看清车牌了没有?”

“报告图副官,没看清。”卫兵回答。

图虎翼皱了皱眉,说:“留意下。”

走在前面的金润祺站下,问:“牧之还有客人来吗?”

图虎翼却说:“金小姐,请跟我来。”

他说着,走快两步。

金润祺看他板着脸,也不计较。

图虎翼将金润祺带到一间小会见室,请她少坐,退出去守在外面,让人去请陶骧。

金润祺坐了片刻,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使女进来送茶,她端在手里,看着会见室里的摆设。

听到脚步声,门口的阿图没出声、靴子踢的咔咔响,她轻声说:“如果这是女主人的品味,她的品味很不俗。”

陶骧走了进来,听到她的话,说:“好久不见了,润祺。”

金润祺回头,身材高大的陶骧出现在她面前,比起两年前来,他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他的眼眸,看上去则愈加的沉和黑。

她微笑问道:“我们究竟有多么久没见了?牧之,你还能记得?”

陶骧摇了摇头。

“你一定是不记得了的。”金润祺望着他,冷漠的脸上没有特别的表情。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望和不快。这本是预料当中的事。她放下茶杯,要走近他,他却先一步坐下来。她站住了。

陶骧做手势,请她坐。

金润祺并没有立刻坐下来,而是看着陶骧说:“牧之,我没有答应同中川君结婚。”

陶骧说:“如果你是来告诉我这个的,我已经知道。”

金润祺看着他。

陶骧点燃了香烟,也看看她,说:“以你的性情,与中川君订婚结婚,都不过是手腕。我知道你一定要见我,见了面又想说什么。我明确地告诉你,不可能。其余的话,如果你想说,也可以说。但是没有用。”

“她不是要走了吗?”金润祺走到陶骧面前,跪坐下去。这样的她,就可以仰望着陶骧了。

陶骧没阻止她,只是看了一眼她泫然欲泣的双眸。

他吸着烟,不为所动似的。

“她从嫁给你的那天起,就在想着怎么离开你,牧之。她一走,哪里还会回来。”金润祺说。她手交握在身前,负于膝上。

“润祺。”陶骧看着金润祺。“你记性很好,可有见过,我说了的话不算?”

金润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你说过我不是善男,你当然也不是信女。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作为曾经的朋友,不违背我的意志,并不是不可以商量。但是你威胁我的话……”陶骧低声说着,“我不吃这一套。”

“我不要什么。”金润祺低了头,“我也不会威胁你。”

她从随身带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包,放在陶骧面前的茶几上。

陶骧默然地看着她。

“我和中川君今天见过逄敦煌。出来的时候,也遇到过七少奶奶,只不过她没看到我们……”金润祺说着,迅速地看了眼陶骧。见他没有明显的反应,“我和中川君还在这里逗留两天。我们会从这里去绥远,再从那里回北平……奇怪我们为什么下一站不是去新疆是吗?那就看看我给你带来的东西。牧之,我保证,这个东西对你的价值,远远超过你想象,也超过你现有的情报网络对你作战计划的贡献。”

陶骧眯了眼。

金润祺望着他,说:“你最终会知道,谁才是对你最有帮助的人。绝不是你那个小妻子。她除了会让你陷入泥淖,别无他用。”

她眼看着陶骧将半支香烟夹在指间,他任香烟燃着,那烟灰弯弯的,即将落下的工夫,她从茶几上拿了烟灰缸,恰好接住那烟灰。

陶骧还是没有动。

金润祺说:“你第一次看我,也是这样的一个时刻。”

陶骧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

他歪了歪头,似乎在回忆那样的一个时刻。

“你说,你怎么会注意到这个?”金润祺微笑,“那是因为,我看到你之后,眼睛里就只有你了。为了能在你身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牧之,给我一个位置。我会帮助你,拿到你该拿到的。”

陶骧从金润祺手中,将烟灰缸拿了出来,重新放回茶几上。

然后,他伸过手来,说:“来。”

金润祺眼中掠过惊喜之色。这对于一个习惯了掩饰自己且心思极深的女子来说,已经是她最大程度的感情外露了。陶骧很清楚。他伸手等着金润祺的手搭在他手上,将她扶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对面的沙上。

“润祺,”陶骧缓慢地叫着金润祺的名字,“不要为我做这些。我不需要女人为我做这些。”

金润祺呆住。

陶骧划着了一根火柴,将她放在茶几上的那叠纸拿了起来。

“不!”金润祺脱口而出。

陶骧捻了一下手中的纸,纸被火柴点燃了。他令手中的纸张变换着方向,以便燃的更快更充分。他的脸被那簇火光映亮了。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金润祺的脸也被火光映亮。

陶骧看她,将燃烧的纸扔进烟灰缸里,随着火焰的熄灭,金润祺的脸色铁青。

“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知道只要我拿了,从此往后便受制于人。”陶骧掏出手帕来,擦着手。他擦的很仔细,仿佛手上真的沾了什么脏东西。“润祺,我知道你的心计。但是别用在我这里。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不留你了。”

“牧之。”

陶骧站起来,金润祺仰着脸看他。

“我让人送你回去。记着,润祺,有些事情不要去做。一旦做了,就是你我割席断义之时。”陶骧说。

“你说过了,念着从前的情分,今天单独见我一见。”金润祺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没去擦,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陶骧望着她,不为所动。

她叹了口气,转过脸去,说了声抱歉我不该失态,再转回脸来对着陶骧的时候,已经笑容满面。“这样总是可以的了吧?”

陶骧微皱了下眉,已经不耐烦。

金润祺何等聪明的人,她微笑着说:“那么我今日就告辞。牧之,我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只可惜我有这个心愿,你并不给我机会。今天我遭到的,有一天我都会还给你。”

陶骧仰脸,笑了,说:“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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