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见雅媚如此说,心知她不过是激将,晓得她不会这么师出无名地登门造访。
静漪说:“没有。玉泉巷那一处,真是他养着,我都不怕,何况还不是。”
雅媚听了,先问:“你怎知道不是?”
“他不会这么干的。”静漪说着,将茶喝了。似乎说话让她觉得累,隔了好一会儿,说:“我还真挺想见见符二小姐的。”
雅媚看了她,沉吟片刻,才说:“无瓜无葛的,又见她做什么?你既相信跟老七没关系,又不在意,更没必要见了。”
“就想看看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跟大嫂说的那样,身子那么不济了……她年年倒记得我生辰,不忘送我一份寿礼。”静漪说着,挽起雅媚的手臂。
“静漪。”雅媚正色,并不急着走,“眼下你要做的正经事都顾不过来,别为了那些没味儿的事坏了心绪。”
“我明白的。”静漪点头。
“那就好。”雅媚想想,又道:“你执意不让阿图送你,也有你的道理。不过话可得好好儿地说,老七吃软不吃硬,把话说拧了,又不好了。”
静漪看着雅媚。
雅媚真是处处替他们着想……她是得好好儿地跟陶骧说。
“好。”静漪说。
雅媚见静漪痛快地答应了,却也知道静漪的,今日的事,若她真的不在意,定不是如此表现。她劝了这半日,没有什么成果,未免气馁。回到家中,要借着帮婆婆料理事情,才渐渐将这桩事抛在了脑后……
静漪反而不像雅媚这般牵肠挂肚。仿佛从七号出来,也就把这一篇揭过去了,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井井有条。雅媚悄悄留意,看她这样,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渐渐放下心来。不想隔日从陶夫人那里听说静漪想待他们送尔宜去广西之后便启程,比原定的时间又提前了些。众人虽说意外,因陶骧在信中早已提过要静漪早早过去,提前适应下那边的生活,好赶得及在十月的冬季学期开学,静漪要提前些走,也没有什么反对声。她感叹了一阵子,也是无可奈何的。私下同陶驷说起来,都觉得静漪此去决心已定,当然是不可动摇的了,走的就算早一些,也无可厚非。
尔宜出门的日子定在四月二十九。阖府上下都在忙碌着替她准备,静漪要帮忙打点,也颇费心神,倒把自己准备出行的事撂在了一旁,都交给张妈秋薇去办了。她总觉得自己要轻装简从,大概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收拾的,每日回到住处,看着东西却也不少,免不了又要简省一些去。
一家人为了婚事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尔宜反而轻闲。日子越近,亲戚朋友来的也多,尔宜就更想躲清静。要说清静,再没有静漪的琅园还要清静的处所,尔宜干脆就带了铃儿搬到静漪这里来。离别在即,姑嫂二人每日同榻而眠,总有说不完的话。
“七嫂,真舍不得你。”尔宜早起,见静漪正在给窗台上的兰花叶子擦着灰尘,婀娜的身影同舒展的兰叶在晨光中交相辉映,柔美的让人叹息……她还蓬着一头长,便赤脚跑下床来,站在静漪对面说。
“舍不得我,就跟我去德意志。看文谟怎么追你回来。”静漪见尔宜这一副迷糊的样子,甚是可爱,于是手中的小喷壶嘴儿调转方向,对着她便是一喷,清凉的水雾就喷在尔宜脸上。尔宜叫起来,又笑。摸着脸上薄薄的水雾,笑着笑着,眼角竟凝了大颗的水珠子……大颗的水珠子一颗两颗地落下来,静漪忙放了喷壶和毛巾,扶了尔宜道:“我是同你顽笑的,怎么这样起来……快别哭,八妹。”
“谁哭了?水进了眼,难受。”尔宜擦了脸,还是满面的湿意,不禁又擦了一把。
静漪看她说着话还想笑一笑的,那笑不出来的样子,勾的她心里酸,也不知该说什么话来安慰下尔宜这即将远行的心……其实她也是如此。只是也要忍着些。
她抬手将尔宜这一头蓬着的长挽起来,先松松地挽了个髻,听着尔宜哑着喉咙在说:“……我还记得七嫂你刚来陶家,有一阵子好不喜欢你,总想捉弄你一下……哪想到,要走了,会这么舍不得你。早知道今日,该早早对你好一些的。”
“现在想起来,都是趣事。”静漪轻声说。
不知尔宜是不是同她想起的是一件事,老太太那顽皮的袖猴,被更顽皮的尔宜文佩放出来,惹的她手足无措——那情境怎么也忘不掉的。完全置身于陌生的环境里,身边唯一熟悉的,就只有陶骧而已,她就只好抓了他的手……当时他只定定地望了她片刻,她心神便安定下来,没那么怕了。
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只要想起来,陶骧的眸子就在眼前似的。眼神中没有讥诮,也没有嘲讽,甚至也不是审视,就只是询问她……他的目光,也有那么温暖的时候。
静漪给尔宜别着簪,不自觉下手就重了,咔吧一下,手中的玉簪折成了两半。一截崩落在地上,一截狠狠地戳着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