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骧把她轻易就拨到了一边,快步下楼。
“事情查清楚之前,囡囡不能给你照顾。”陶骧说。
“不行!”静漪在他身后追着。她慌乱而又虚软,终于追上他,拦在他面前。
“你把她放下……”她想过来夺,可是陶骧伸手制止她。他护着女儿,她也不敢上前。“孩子还小,你别……你别伤了她!你疯了吗?你要觉得我有错,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别把她带走!陶骧!”
“少爷!”张妈也追上来。她试图拦着陶骧,“少爷,少奶奶还得给孩子喂奶……这样不成的!少爷!”
陶骧一言不,直抱着女儿快步下楼去。
静漪追着他,不小心跌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看到陶骧出了门,将门反锁了。她疯样的喊着陶骧你这个混蛋,你把囡囡还给我……张妈将静漪扶起来。静漪不停拍着门。
隔着门板,她听到女儿在哭。
这声音真让她肝肠寸断。
她抓着门柄,听到陶骧说:“你听着,还想见到囡囡,就照我说的做——在这里规规矩矩地待着!”
陶骧说完,抱着女儿转身就走。
身后是静漪撕心裂肺般的喊声,他置若罔闻。
张妈跟着静漪跑到落地窗前,推开窗子跑上平台,只见陶骧迈着大步正穿过庭院。
外面有人进了院门,低声对陶骧说着什么,他站下——从他忽然绷直了的背和马上就加快了的脚步,张妈知道他刚刚听到的消息一定非比寻常。
静漪试图翻过高高的石栏,张妈拼了一身力气将静漪拦下来,急忙又喊来月儿帮忙。
静漪倒在地上,忽然间就住了声。
“少奶奶……少奶奶保重身子……少爷很快会把囡囡送回来的……”张妈看她的样子,着实了慌。
月儿吓的直哭,又不敢出声,抽抽噎噎的。
静漪瞪着空洞的大眼,咬着嘴唇狠命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张妈要扶她起来,她也想起来。
她总不能就这么倒在这里。她得想办法把女儿夺回来……她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有谁能帮她,但总会有办法的。
可是起到半截,她忽然间眼前一黑,人就昏了过去……
……
陶骧来到父母居所延禧堂,陶夫人正在正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看到他来,仿佛松了口气。
“父亲怎么样了?”陶骧问。
陶夫人让人去给他送信,告诉他陶盛川忽然咳血昏迷。
“大夫刚进去。”陶夫人交握着手。看到陶骧来了,她心里安定些。但见陶骧气色不对,她微微皱了皱眉,问他出了什么事。陶骧却说没事,安慰了她几句,站在房门口等候着。陶夫人看看陶骧他的脸色,比前些日子更加沉郁严峻。这绝不像是没事的……她暗暗叹了口气。随后陶骏也到了,兄弟俩低声交谈。她坐的远一些,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房门一开,史全出来,说:“太太,大少爷、七少爷,大夫出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吴大夫,他脸色还好些,紧跟在他身后的赵大夫则眉头紧锁。
陶骧心一沉,问道:“怎么样?”
吴赵二位对视一眼,赵大夫开口道:“老帅此番大不好了。”他眼看着陶夫人和陶骏兄弟齐齐地怔住,停顿片刻才开始详细解释着陶盛川的病情,告诉他们陶盛川手术后原是恢复的不错的,只是近日有了复的迹象……“当日吕贝克大夫也说过,老帅的病复的可能性很大。一旦复,很难治愈。”
陶夫人和陶骏陶骧都是半晌无言。
她还是很沉得住气,轻声道:“请两位尽力给老爷治疗。”
“是,太太,我等自当尽力。”吴赵两位忙回答。
陶骏陪着他们开方子去了,陶骧对陶夫人道:“我马上拍电报,让人想办法接了吕贝克大夫来。母亲别担心。”
陶夫人看着他,道:“老爷的病情我晓得……这阵子听说战事吃紧,老爷不让惊扰你们。免得你们分心。”
陶骧心里五味杂陈。
陶夫人看他沉默,轻声说:“你大哥知道多些。阿驷和你总是在外,老爷嘱咐晚点再说。”
陶骧听到轮椅响,是陶骏过来了。他把大夫的开的方子给陶骧看。陶骧看了看,照旧还到他手上,没出声。
“进去看看父亲吧。”陶骏拿了方子,说。
陶骧刚点了点头,史全就出来说:“七少,老帅请七少进去,有话跟您说。”
“去吧。”陶夫人说。
陶骧看母亲强作镇定,进去之前看了大哥——陶骏似是能感受到他的目光,说:“还不快去,让父亲等着么?”
陶骧一进去,史全在他身后关了房门。距离床边很远,就已经听到父亲粗重的喘息声,连带着咳嗽,看到他,叫了声“老七”,他忙过去。
陶盛川示意他将自己扶起来。
陶骧很小心地给他身后垫高些,让他靠住,低声道:“父亲,歇着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陶盛川望着他,说:“我只有几句话,说完了就好。”
陶骧点头。
“仗打到这个份儿上,你应该心里有数。程之忱被困虎跳峡,你进可攻,退可守。可进可退之时,凡事就不要太过。西北战事牵扯太大,东北局势就岌岌可危。你总不能起因非一己之私、最终却落个相反的结果。”陶盛川一气说到这里,看了陶骧。
陶骧点头,道:“是,父亲,我明白。只要程之忱肯调转枪口、一致对外,立即停战。”
陶盛川沉吟片刻,道:“务必速战速决。”
“是。”陶骧点头。见父亲话似乎已经说完,他轻声提醒父亲时候不早了,“吃过药早些休息,父亲。我会请吕贝克大夫尽快赶来。”
陶盛川摆手,道:“不必了。我晓得我的病,就像你晓得你的兵。”
陶骧沉默。
“还有一样,按理不该我这做父亲的说。可看现在的样子,不能不说。”陶盛川咳嗽两下,拿了帕子捂住嘴。半晌才又开口,“我想你也知道我要说的是什么——内奸既已抓住,事情务必查清。不能纵容了谁,也不能冤枉了谁。尤其在静漪的事上,你不要过火。即使她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念在她是囡囡的母亲,你也要妥善处理。”
陶骧点头。
陶盛川看了儿子,说:“我明白你舍不得。”
“如果她真的做了,我不会舍不得。不然我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弟兄。”陶骧说。
“以为父对静漪的了解,她不会。”陶盛川说。
陶骧依旧沉默着。他并没有想到父亲会同他谈静漪的事。这些天来萦绕在心头的疑虑、焦灼和愤怒,到此时仍牢牢压在那里。
他眼前交替出现的是静漪的眼睛,和囡囡小小的面孔……好半晌,他低声道:“好的,父亲。我会认真考虑。”
陶盛川点了点头,说:“你去吧。”
陶骧陪着父亲又坐了一会儿,才出来。
陶夫人和陶骏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看到他忙问里面的情形。陶骧简要地说了,陶夫人急忙进去看陶盛川。
“老七,你有事尽管去。这里有我。”陶骏说。
陶骧说:“那我走了,大哥。”他说着示意福顺推陶骏进去,自己倒站在外头半晌,听着里面低低的说话声……他看到史全守在门口。见他要走,史全说七少慢走。他点了点头,说:“老帅病情有变化,无论如何都即刻让人通知我。”
“好的,七少。”史全答应。
陶骧迈步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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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军司令部,陶骧在办公室里,翻看岑高英呈给他的卷宗。
因为马行健的事,最近几天,虽战事顺利,陶骧脸色仍极其阴郁,身边人人噤若寒蝉。就连陶驷过来跟他说话也要小心一些,省得一句话不合适,批了龙鳞。
“人怎么样了?”陶骧合上卷宗,问道。
岑高英沉吟片刻,说:“还是不开口。但是对卷宗里已有的东西,都没有否认。司令,是不是缓一缓再审?看样子这时候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共事这么多年,他的性情我了解些……”
陶骧一掌拍在卷宗上。
岑高英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