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太后对安怡的反应还算满意,面上却淡淡的:“既然来了,就先给六儿诊治吧。”
安怡行礼应了,眼角扫过江姑姑,只见江姑姑冲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心中微定,沉稳地朝着另一侧的众太医走过去。
被急召入宫的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友好而慈悲地朝她笑了笑;甘太医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陈院判则捋着胡须,爽朗地道:“小安你来了啊,快来看看我开的这张方子。”就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的自如;朱院使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坦然朝她点点头,就又低下头继续干活。胡守庸的脸色则很精彩,贼眉鼠眼再加愤愤不平,又有些担忧害怕。
安怡沉默着向众人点头招呼过,看也不看胡守庸和甘太医,直接站到陈院判身边看他手里拿着的方子。陈院判碎碎念:“可怜老周哟,这几天只能喝稀饭咯。”
安怡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她拖累了他们。
陈院判坦然道:“迟早的事,和你没关系。”太医院也是分派系的,只要逮着机会,就会不遗余力地把对手拉下马。他这个位子,盯着的人也是不少的,所以还真怪不得安怡。
了然和尚适时插了进来:“小安,你之前开的那个方子我们都看过了,有几个地方不明白,需得你解释一二……”
安怡也就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和众人商讨起方子和对策来。她在被羁押期间早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些细节琢磨透了,此刻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加上一个精通药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陈院判在一旁语言犀利地帮忙,又有了然和尚不时添上一句神来之句,直接将甘太医和胡守庸驳得哑口无言。
朱院使自来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他只负责做最后的决断,在甘太医和胡守庸面红耳赤悻悻然之后,他才左右看了看,一锤定音:“既然定下了章程,那就动手吧!”
添添减减,方子还是以安怡最先开出的那个为主,安怡再次握住那根熟悉的金针后,感慨实在良多,大抵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这一生,她的运气还真的很不错,每次绝处总能缝生。
天色将晚,六皇子虽未醒来,脉象却已平稳了许多,灌下去的汤药也能喝下大半,众人都认为是性命无忧了,苏醒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太后守了一日一夜,再熬不住,便起身去了正殿休息,安怡等人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吃吃喝喝,休息休息。
之前忙着时还好,一闲下来众人间便暗潮涌动,气氛很是尴尬。陈院判索性托着腮扯起了呼噜,了然则满面慈悲地闭着眼睛拨弄他的念珠,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往窗边走去,懒得去看甘太医和胡守庸的丑样。
天边晚霞红如夜火,远远近近一盏又一盏的宫灯依次亮起,令得这寂寞的深宫里多了几分活气。安怡不期然地想起了多年前她从抚宁回昌黎途中的那一夜,她当时才听柳七说起了田均和张欣的婚事,哭得正伤心时,就看到背光而立,美得如同一朵黑色牡丹的谢妖人。再有就是去年年末,她踏雪入宫,站在灯影里护送她入宫的谢妖人。
他其实是那种高而精瘦的身形,并不能给人魁梧有力的感觉,嘴巴够毒,性子太讨厌,生得也太好得过分了些,但是他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有事要找谢大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个时候就已经悄然开始了吧,再到后来金鱼巷的疯牛事件,她便将她的后背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