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双掌合十,口颂佛号,他的眼睛明亮,似看破红尘的两道干净光芒,“施主,不知要见老僧所为何事?徒儿不懂事,单纯愚笨,有事你请直说吧。”
公子微微挑了挑眉,眼中的笑意一闪,并没有太多的诧异,他轻轻合了扇子,“方丈果然英明。”
方丈淡淡一笑,“老僧长伴青灯古佛,自然明白佛在,又不在,平日里的香客把佛看得高高在上,疏不知,你越是仰望,就越是低入尘埃,施主坦荡,老僧看得出,您并不是信佛之人,不信佛,却随小徒来见老僧,自然是有事要说。”
公子的手指握住扇子,轻轻的击打着掌心,一下一下,他的掌心洁白如玉,比起那精致的扇骨还要润泽细腻三分,他眼角带笑,微微挑起,隐约有几分凌厉的光,恍惚间比天上的日光还要亮。
“方丈大师智慧过人,在下佩服。”公子微微欠了欠身,语气依旧平淡,“既然如此,在下便开门见山了。”
方丈点了点头,手指捻着胡须,“请。”
“方丈,不知下一任的方丈人选,您心中可定了?”那公子打开扇子,眼光一扫,如转动的明珠。
方丈愣了愣,他知道对方前来定是有事,最近寺庙里也不太平,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居然是问这种事。
这种事……好像和外人没有什么关系?
“不知施主为何有此一问?”方丈难得有了疑惑的表情。
公子晃着扇子,竹光暗影里他的肌肤光洁,被透过竹叶的细碎光芒镀上了一层光亮,像是上好的瓷,“噢,也没什么,只是想知道,方丈如此智慧,心中这人选可定下了?或者说……”
他的声音一停,像是慢慢拉起了一根紧绷的弦,让人的心不知不觉间也跟着微微一提,“您觉得,这方丈之位,还能不能继续传下去?”
最后一句轻轻,似乎散在了竹叶风声里,在老方丈听来,却像是势如破竹的凌厉刀锋,刹那间便逼到了眼前。
他的呼吸微微一滞,捻着胡须的手指也一停,眼睛里那份淡然如潮水般退去,“施主究竟是何许人?又为何有此一说?这寺庙虽然不大,但也已经小有百年历史,老僧自问从未做过有愧于佛之事,不知施主……何故要与小寺过不去?”
公子突然朗声一笑,那笑声最后又迅速的一收,短促的笑意让人心底一凉,他的声音沉沉,不似方才那般飘渺,如同千斤的铁质兵器,沉冷的压来,透出铁血气息,“方丈,不是我要与你这寺庙过不去,而是你这寺庙要与朝廷律法过不去!天子脚下,居然能出此等事!从未做过有愧于佛之事,敢问方丈,你这寺庙之中,除了和尚之外,还住了何人?”
方丈听着他一句比一句急,语速一字快过一字,看着对方在风中轻轻飞扬的,间那凌厉微眯的眸子挑起,眼角是凌厉如刀的光芒,三分冷意,七分睥睨,似坐在云端的神,遥遥看来。
方丈心头一跳,他捻着胡子的手指一松,呼吸微微急促,脸色变幻,半晌,他调整了气息道:“施主,您既然说出朝廷律法,想必是对本寺之内生的事有所了解,也应该知道,本寺中的确住了贵客,虽然是带修行不曾剃度,但是当今圣上的旨意是一日旨意不到,他一日不能还俗,既然不能还俗,自然就算是我寺中之人。”
“方丈说得好轻松,”那公子语气突然懒散,嘴角的笑意有几分戏谑,明显的不认同方丈所说的话,“他既然算是你寺中之人,又可曾守过你寺中的规矩?”
方丈微微沉吟,眉头也微不可察的皱了皱,他虽然不曾事事过问,但是心中也明白得很,最后一层院子里住得那位,必定不像其它的僧人一样守着规矩时辰,也别指望他做什么功课,说白了不过就是来这里小住一些时日罢了。
他心中虽然不愿,但圣意难违,那人的身份又特殊,秋府又特意交待过,如何能够去管他?只求不要惹出其它事端来便好。
只是……听眼前这位的意思,莫不是那位贵客做了什么过份的事儿?不过,就算是做了什么,也和这位没有什么关系吧,再怎么说,这位有什么权力管自己寺内之事?
他摇了摇头,“施主,请恕老僧还有功课要做,时间不早,便不再留施主了,还请自便。”
那位公子并没有动,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笑道:“怎么?方丈这是要下逐客令吗?”
方丈并不答言,也不否认,明显是默认了他的意思,待他自讨无趣,再也坐不住便可。
可惜那位实在是不知道这自讨无趣是什么意思,也不会坐不住,反而笑意更浓,没有一丝恼怒之意。
方丈突然觉得这位的笑容虽好,但是却有股子冷意,像是冬日里雪中的梅花,美则美矣,香气也好,却带着寒意逼人而来,让人忍不住打个寒噤。
“方丈,”疑惑中,方丈听到那公子一字一句说道:“我是在救你。”他的话简短,语气却坚决,似森冷闪亮的钢刀中,透出血腥之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