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轻灵的背影缓缓走远,隐入屋外的黑暗,柳雪呆呆,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追上去跟她一起走,毕竟只要在那个人身边她心里就会觉得有一种温暖,远比置身这暗沉阴森的灵堂好得多。但是她不敢走,姐姐不会允许的。
柳映雪白牙齿咬着鲜红嘴唇,唇齿间慢慢挤出一行含着恨意的字:“小荡*妇,仗着进宫里招摇撞骗一趟,歪打正着治好了什么皇子,回来被老爷器重,就彻底抖起来了!瞧瞧那不要脸的样儿,还装得有多无辜似的!娘亲就是她逼死的,居然还想抵赖?!七拉八扯说上这一堆,就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去了!却不想想,我早就知道她才是罪魁祸!”
柳雪抹一把泪,有点不忍心,这恶毒的字眼句句加在那小嫂子头上,是不是有那么点不公平呢,人家刚才说的好像都有道理啊,再说大人间算计来算计去的事儿,她也不完全懂,但就是觉得这么说人家不太合适。
小小的心里想了好一会,才斗胆仰起头怯怯问道:“姐姐,我们的娘亲,真的害死了那么多人?万哥哥的亲娘,大姨太太,是娘亲害死的?万哥哥的病,真的是娘亲下毒害出来的?可是,娘亲她对万哥哥那么好啊,有时候都比对我们还好呢,她为什么会害他?还有别的姨娘们,还有她们的孩子……”
“啪!”一个巴掌落在柳雪嘴上,她被封住了嘴。
她傻乎乎看着眼前的姐姐,姐姐的脸严重扭曲,变得十分十分丑陋,跟一个要吃人的厉鬼一样狰狞。
柳雪吓得不敢喊疼,但是心里的疑惑却无论如何不是一巴掌能打散的,她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娘亲能做那么多坏事?她可是自己的娘亲啊,不是说只有坏人才能做坏事吗?既然娘亲做了坏事,那她是不是就成了坏人呢?
当隐隐想到娘亲真的就是坏人时,她的心突突跳,深感不安,好像连带着自己也是坏人了。
但是,灵堂前的气氛,整个府里大家对于娘亲丧事态度,都一再地显示着,她就是个坏人,即便已经死了,可是大家不但不同情,还越地恨她了,虽然小嫂子亲自主持丧事,刘管家带人布置了灵堂,族里一些有身份的人也来祭奠了,但是,大家的表情无不显示着仓促和应付。
父亲也淡淡的,似乎原配妻子的死,他只是有些茫然,脸上看不出痛苦,他陪着族长草草祭奠了一下,就离开了。他现在应该在九姨娘院里,搂着可爱的宝儿开心地笑呢,早就忘了这里这样的冷清。
还有娘舅家,这边打伙计去报丧,居然都不来参加丧礼,据说大舅舅病了,二舅舅说战火连天的,又这么乱,他们就不来了,叫这边看着送就是了。这就把事情交代了。
还有什么亲热的亲戚呢,清州府白家的姨娘,她倒是和母亲最亲密了,可是送信的人不但没接来姨娘,还带回来一个更可怕的消息,说姨娘家失火了,一把大火烧毁了家园,全家人都烧成灰了。这让柳映很沮丧,她心里念着的白表哥,难道也烧死了?那肯定是烧死了,不然他这会儿早就投奔这里来了。
至于街坊邻居,父亲说都不要惊动了,战争在持续,家家户户都心惊胆战的,死个人很平常,所以就不要惊动他们了。
看样子母亲的丧礼就要这么悄无声息地应付了。
柳雪不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是姐姐柳映心里气不顺,说父亲偏心,说大家都在落井下石,薄待母亲,就连死人也不好好对待。
白天柳雪都没觉得有多严重,现在半夜时分,她终于体会到,母亲死后的下场真是凄惨,偌大的府里,只有几个下人在门口应付差事,再就只有她们姐妹俩守灵过夜了,没有一个亲人来陪着。
这难道就是做多了坏事应有的下场?
她不敢想,但是一次次忍不住都要去想。
自从灵棚搭起来,除了父亲带着族里几个人来过一趟,再就是小嫂子刚才来过,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来祭奠。
小嫂子来,却不是祭奠母亲,而是柳妈。
在小嫂子的眼里,柳妈反倒是好人了?
柳雪心里怀着模糊难解的疑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边一个惊恐的叫声忽然刺入耳朵,直击心口,“啊——鬼!”
柳雪吓醒了。
揉开迷糊的眼睛看,眼前混惨惨的只有母亲的灵堂,黑漆漆的棺材,和正在风里摇曳的烛火。
不见了柳映姐姐。
柳雪吓傻了,爬起来呆呆站着。
忽然一个软乎乎的巴掌捂住她的嘴,一个声音在耳边吩咐:“不要怕,是我,跟我走。”
听声音依稀是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