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家先赶来了，到了园门口，悄悄探头张望。他看到哑姑果然带头玩闹，身后几个更小的，追着撵着，白雪飞扬，雪球乱砸，砸得每个人头上脸上都是雪沫子。

胡闹呀——刘管家不由得摇头苦笑，这小奶奶也太胡闹了，不但不教导哥儿姐儿学好，怎么反倒带头胡闹，看看，都把万哥儿雪姐儿教成什么样儿了！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冷冷站着看，心里暗笑，毕竟是个孩子，昨天他还在心里暗暗赞她是个老成持重又能干的妇人，大太太的死，死后的丧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叫人挑不出短处，他和李妈夜里悄悄议论，说这个小女子太厉害了，别看年纪小，办起事儿来却叫人不得不服，真要叫她掌握了这府里的掌家大权，那还了得！现在看来，毕竟是个孩子，玩性还在，这不，一场雪就让她露了原形。

消息传进各屋各院。

“不像话！”柳沉正在梳头，听到丫环带来的消息，把梳子拍在梳妆台上，“毕竟是穷佃户家里出来的女子，能有什么教养，她学得不像样，可不能把我们家的孩子都给带坏了。”

五姨太赶紧拦：“管他呢，只要我们关起门清清静静过日子就很好了，你一个女孩儿家，眼看着也要说人家出嫁，何苦管这府里的事。”

“娘你糊涂！”柳沉愤愤，“以前大太太活着，压着我们，也管着全府，所以我们不用不操心，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是。现在大太太死了，大姨太早死，二姨太是大善人，三姨太也死了，四姨太出家去了，接下来就轮到娘你了，你现在是这府里资历最老的人，这时候你还沉默什么？你得站出来，撑起这个家，把掌家大权从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子手里夺过来！以后做柳府真正的女主人。”

五姨太听呆了，心里还真有点动心。

柳眉刚好从茅厕回来，听到这话便摆手：“娘您快不要听妹妹胡说，她这是挑唆你闹事呢。她的话娘千万不要听信，现在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没人欺压的日子，为什么又自己去没事找事呢，娘你只要好好保胎过日子，等着生一个大胖儿子出来就是了，何苦惹是生非。”

五姨太摸摸肚子，笑了，“是啊，要不是万哥儿的媳妇及时回来，我这肚子肯定保不住，说不定跟三姨太一样连命都保不住呢。现在是该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

“两个窝囊废！”气得柳沉把牛角梳子摔断在地上。

后园子里，欢声笑语还在继续，随着雪球散播出满满一地。

柳雪玩得兴奋，小脸蛋红彤彤的，眉梢上也挂着亮晶晶的雪片。

哑姑忽然拉住她两个手，问：“高兴吗？”

“高兴！”柳雪喊。

“开心吗？”

“开心！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心里所有的烦恼，都能忘了吗？”

柳雪瞬间呆住，小脸上的笑颜有些凝滞，心里的烦恼，都能忘了？自己能做到吗？真的能做到吗？她虽然年幼，可是亲娘的死，姐姐被剃度被送出门去，她真的能这么短时间里完全忘掉？

“不要紧——慢慢来。”小嫂子的声音在耳畔轻轻回旋，柔软的手拉着她的手，“来，我们堆雪人吧。”

几个人开始扫雪，浅儿、长安扫，哑姑带着柳万、柳雪往一起堆。

真是一场好雪，扫起来才能知道冬雪很瓷实，堆到一起不塌不散。很快堆出一排雪人的胚子。

“现在我们各干各的好吗，每个人都来堆雪人，把你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堆出来。”哑姑提议。

柳万先赞同，跳着脚欢呼。带头就指定两个雪胚是他的。

大家热火朝天忙了起来。

前院里，柳丁茂接到消息，官府又请他去州府商议要事。

他一边匆匆穿戴，一边跺着脚生气，“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又逼着我们拿钱！这些大爷们，借着战事，加紧对黎民百姓搜刮也就罢了，还多次从我们身上压榨。这么下去可如何是好！”

九姨太亲自伺候他穿衣戴帽，拍着他胳膊，“去了看情况应付吧，总是抱怨也没用，谁叫我们时运不好，遇上了战乱。”

柳丁茂忽然歪头，“刚才外面说什么？万哥儿带头在后园子里玩雪？”

九姨太轻笑：“是万儿小两口带头玩雪，呵呵，万儿贪玩我知道，可这万哥媳妇，怎么可能？她不是一惯都很稳重吗，怎么会带头胡闹呢？”

“回老爷，是真的。”刘管家弯腰点头，“他们一大早就去了，欢笑声满府里都听到了，只怕——”

“怕什么？你怎么今儿说话吞吞吐吐的？”

“老奴是担心，只怕大墙外的邻舍都听到了。如今时局这样乱，老爷您说，我们府里还这样放肆地笑闹，万一叫外头传播开去，我们……”

柳丁茂拍一把自己的额头，“是啊，传出去大家怎么议论我们柳家，战乱之年，举国哀伤，我们家却独自欢笑，这成何体统，是何居心？等我回来再做处理！”说完匆匆走了。

刘管家跟在身后送，嘴角露出一丝快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