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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得低头看著自己灼伤的手,很快表示:“我不晓得我是什么。 我有过力量,但我想现在已经消失了。”
“不,力量没有消失!或者认,你还会获得十倍於此的力量。你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怕那个把你驱赶到这里的东西。这塔楼四周都有牢固的城墙,有的还不是石块建造的。你可以在这里休养,再把力气找回来。你也可能在这里找到一种不同的力量,找到一支不会在手中烧成灰烬的手杖。毕竟,劣途也可能导致善终。现在你跟我来,我带你看看我们的领地。”
她的话语极为悦耳动听,以致格得几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麽,只是凭著她的声音移动,依言跟随她。
他的房间确实离地很高,因为房间所在的塔搂,有如山巅突出的一颗牙齿。格得跟随席蕊,循著曲绕的大型石阶梯,穿越富丽的房间和厅堂,经过许多扇面向东西南北方的高窗,每扇窗户都可以俯瞰土棕色矮丘。山丘上没有房子,没有树木,也没有变化,那景象在冬阳照耀的天空下,一览无遗。其中只有遥远的北方可以见到几座白色山峰鲜明地衬著蓝天,南面大概可以猜测是海面在阳光下照耀。
仆人们开了门,马上退立两旁,让格得与夫人通行。那些仆人都是冷峻的白皮肤瓯司可人。夫人的皮肤也白,但她与其他人不同,她能说流畅的赫语,在格得听来,甚至带有弓忒口音。当天稍晚,夫人引领格得谒见她的夫君,铁若能大人班德斯克。班德斯克的年纪是席蕊的三倍,他也是白皮肤,瘦骨嶙峋,眼神混浊。他欢迎格得,并表示想作客多久都无所谓,那态度虽不失礼貌,却严峻冷淡。他说完这些就没再多言,甚至没问格得旅途如何,也没问起那个追他至此的敌人--连席蕊夫人也没向他问起。
这一点如果算是奇怪,那麽这个地方,以及格得何以置身於此,就更是奇怪了。格得似乎一直觉得心神不清,没办法完全看清事物。他意外来到这座主塔楼,但这意外却都是设计好的,或者说,他是遭人设计来此,但这设计的落实则纯属意外。他原出朝北航行,欧若米港有个陌生人指点他来这里寻找协助。接着,一条瓯司可船早在等他上船,然後由史基渥负责带路。这一连串过程,有多少是那个追踪他的黑影所为?或者都不对,而是他与追踪他的黑影同时被别的力量硬拉至此。也就是说,格得追随某种诱力,而黑影则追随格得。至於利用史基渥作为武器,是碰巧吗?一定是这样没错,因为如同席蕊说过的,那黑影确实受到阻挠,无法进入铁若能宫。自从格得在这塔里醒来,一直没感觉到黑影潜伏的迹象或感胁。但,倘若真是如此,那到底是什麽把他带到这里来?虽然格得的脑子目前仍处於迟钝状态,但他看得出来,这地方不是普通人想来就能来的。这里地处偏远,塔楼又高。内玄城是距离这儿最近的城镇,但塔楼背对著连结该城的道路。所以,没有人进出这座塔楼,而且从窗户俯瞰出去,四周尽是无人的荒地。
格得一个人在高耸的塔房里,每天从窗户看出去,日复日日,他感到又迟钝、又消沈、又寒冷。塔里一直都很聆,即使有许多毯子、织锦挂画、毛皮衬里的衣物、宽阔的大理石壁炉,也还是冷。那种冷深深侵入骨头和脊髓,赶也赶不走。而格得的内心,也住著一股冰冷的耻辱,赶也赶不走:每一想起他曾与敌人面对面,却落败而逃,那股冰冷的耻辱就一涌而上。柔克学院所有的师傅都在他心中集合,耿瑟**师在当中皱著眉头,倪摩尔也和他们在一起,还有欧吉安,甚至连教他第一招法术的女巫姨母也在,所有人都瞪著格得。格得明白自己辜负了他们对他的信心。他向众人辩称:“如果我不逃跑,那黑影就会占有我。它已经拥有史基渥的全部力气,还有我部分的力气了,而且我也斗不过它,它知道我的名字,我只得逃跑。尸偶加上巫师,会成为一股邪恶与毁坏的恐怖力量,我不得不逃跑。”可是在他心里聆听他辩白的那些人,却都不肯回答他。他只能照旧望著窗外的细雪,不断飘到窗下的空地荒野,让他觉得迟钝与寒冷在心中扩大,扩大到最後没有感觉,只剩下疲乏为止。
就这样,格得凄惨地独自熬过几天的时间,等他终於有机会出房间,下塔楼时,他依然沈默,反应不灵活。主塔楼夫人的美貌让他心乱神迷,置身这个富丽舒适、井然有序的奇异宫楼,格得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牧羊人。
他想独处时,他们就让他独处;等他受不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也不想再看落雪时,席蕊就会在塔搂下层的某间弧形厅中与他闲聊。塔楼下层有许多这样的厅室,壁上挂毡,炉火熊熊。在塔楼夫人身上看不到欢畅,她虽然常微笑,却不曾大笑。但她仅需一个微笑,就足以让格得自在起来。格得与她相处之後,才渐渐忘记自己的迟钝和耻辱。不久,他们便天天见面,就靠在塔楼高房的壁炉边或窗口长聊,静静地、漫不经心地,有点避开随时在席蕊身边的女侍。
老爷多半都在自己房里,只有早晨会在塔楼内白色覆盖的天井来回闲步,像把整夜的时间都用於酝酿法术的老术士。晚上与格得及席蕊一同用餐时,他也沈默坐著,有时抬眼瞥一下年轻的夫人,目光严厉而阴仄。格得怜悯这位夫人,她就铁笼中白鹿、折翼白鸟、老男人指上的银戒,只是班德斯克的一项收藏品。等老爷离去之後,格得总是留下来陪她,设法驱走她的孤独,让她开心,如同她驱走他的孤独,让他开心一样。
“那个用来为这塔楼命名的宝石,是什么宝石?”格得问夫人。他们两人仍坐在空荡荡的烛光餐厅里谈话,金色餐盘和金色高脚杯内都已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