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敦礼冷汗便如雨后的春笋,接连不断的冒出来:此时此刻他哪里顾及的上如何弹劾罗士信,各种不安齐上心头。
他一直以为王君廓大仁大义大智大勇,面对庐江王李瑗的造反,以大智慧力挽狂澜于既倒,几乎兵不血刃的斩杀贼李瑗、王诜,保证了北地的平安,助唐朝免去兵灾。又从私人方面来说,王君廓将他从贼人的手中救了出来,有着救命之恩。
崔敦礼铁骨铮铮,面对严刑拷打没有动摇信念,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铁打的,受到酷刑审讯,他恨不得能够一死了之,只是凭着个人的操守节操,为了自己不遗臭万年,凭借着文人傲骨一口气强撑着。
王君廓将他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境中救了出来,也使崔敦礼本能的对他衍生出莫大的好感。兼之王君廓太会演戏太会做戏,崔敦礼让他蒙蔽,这回到长安就没少说王君廓的好话。不论是在皇帝面前,还是亲朋好友面前。
崔敦礼是通事舍人在中书省中是可以与皇帝直接说上话的近臣,自身又是五姓家族中山东著姓博陵崔氏一脉,有着丰厚的人脉关系。
王君廓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人尽皆知的英雄,崔敦礼可谓是出力不小。
但是小小的印泥让他突然察觉自己当初蠢到了何等地步,唐朝对于密奏的保密极有章法,也有死的规矩。密奏,有一个密字,自然是不给公开的奏章。
古代皇帝是高高在上的,他们居住在皇宫之中。拥有者无上的权力的同时,还保持这一定的神秘。
只有得到皇帝召见或者皇帝的亲人亲属近侍能够常常与皇帝见面以外,就算是朝中重臣,哪怕是罗士信这样的刑部尚书更甚至吏部尚书想要见李渊也不容易,需要经过重重通报才有可能机会可见。并不是说见就见的。见面如此,书信奏章也是一样的。这也是三省六部制的关键所在。
大臣的奏章不管是谁的都要交给中书省由中书省审核之后,在上缴给皇帝,再由皇帝拟定之后,交付中书省确认,确认之后交由门下省审查。最后交给尚书省执行。
规矩就是规矩,这个流程铁打不动。
但是密奏却能越过一切规矩直达上听,除了皇帝没有人有权力拆阅密奏。李世民是授命理事,才有这个权利,不然就算他是太子。也不能越权。
而密奏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得的,崔敦礼身为中书省的通事舍人,却是少有能密奏的人之一。
崔敦礼有这个权利,自当知道律法规定偷看密奏者,等同叛国谋反。
这个道理不只是他,相信王君廓也不可能不知道。然而王君廓却拆开了他的密奏,这意味着什么几乎不言自明。若非他自己心底有鬼,又何必偷偷的看他的密奏?
“这……”崔敦礼想要说些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言以对。小小的印泥细节,足以证明王君廓怀有二心。
罗士信却也无暇顾及崔敦礼此刻的心情,脑中已经电转如飞。想着如何利用这这个小小的证据,将一切调查的清楚。
“王君廓胆敢私自拆阅机密奏章,着实可恨。”崔敦礼想了一想,回念过往事情,表情渐渐凝重,又气又怒。最终长揖道地,道:“尚书大人先前说教训的极是。固然某不愿意承认迂腐无脑,这次确实让小人给算计了。庐江王应该是让王君廓逼反的。而不是如王君廓说的那样,胸有城府,暗自谋划多年。”
“怎么说?”罗士信最初的大胆假设只是拼着感觉想法来分析,大体上将王君廓定义为幕后黑手。不过他们的假象终究是一种脑补,真正的意图情况都是想象出来了,或许在思路上说的过去,细节肯定会出现偏差。作为直接与王君廓接触的崔敦礼是最关键的证人,他的新想法观点还是极为重要的。
崔敦礼道:“此次奉命出使幽州,暗查庐江王是否怀有反意。事情严重,我分明暗两拨调查情况。在我还未抵达幽州的时候,暗线已经潜伏幽州打探情况,只是没有打探出有用的消息,直到我被软禁之后。就在王君廓离开驿馆不久,庐江王才有了真正的谋反举动。最初我以为是巧合,现在细想起来才惊觉还有另一种可能。庐江王是看了我的密信,为了自保这才慌忙造反。我被下大狱之后,身上的印玺给收了去。王君廓想必是在那个时候,以我的印玺来伪造密信。只是天网恢恢,当初我随身携带的印泥用了之后,摆放桌上,并没有带在身上。他们押我入大牢收去我的印玺,却没能将桌上的印泥一道带走。这金漆印泥流行于长安京城一代,幽州地处偏远,不识此物,留下了破绽。”
顿了一顿,道:“王君廓用心险恶歹毒,他能在弹指间平乱,并非是他能力超凡,而是庐江王全无准备,王君廓利用猜忌心,逼反庐江王,自己却做了平叛的第一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