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仗势欺人(2 / 2)

明明他们是来仗势欺人,啊不,行侠仗义的!

楚四娘趴在哥哥的身上,害怕极了。这小孩明明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力气却是这般大。若她不挡在他哥哥身上,怕真是要被打出个好歹来。

楚应元却恨不得真晕过去。他觉得自己的脸都给丢完了,以多欺少之下,十几二十个壮汉连那两小孩带的四五个人手都打不过。自己想要教训教训这两个小孩子,却是骂也骂不过那小的,打也打不过那个大的,他被李锐锤得是鼻血横流,满身青紫,又被大庭广众之下活生生丢了出去,后来再被妹妹这么一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不要再出来最好。

“你这娘子,快让开!不然……不然我不客气!”李锐急的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就不让!你要敢打我,你奶奶要罚你的!”

“……!”李锐气的咬牙。这都叫什么事嘛!

“谁在西市闹事?都让开让开,谁闹的事!”一阵脚步声传来,手持着戒棒的红衣官吏出现在灯场之外。

就如同电视剧里常说的,警察永远是来的最慢的。此时这些人一来,顾卿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下就笑场了。

这些京兆府里的官差先前大都在内城,圣驾降临,他们要防着百姓踩踏。刚回到西市办差,就来了两个书生,检举有人闹事。待问清楚他们都是国子监的学生,今夜在西市划了一片区域做猜灯谜之用,这一个小队立刻提起戒棒就走。

国子监祭酒齐家的少爷今日在这里摆摊玩儿,上峰可是提前打过招呼要警醒些的。

等这一队十个小吏到了灯场。好嘛,十几个汉子倒在地上,一看就是练家子下的狠手,一个小娘子趴在一个公子哥身上,那公子哥面目埋地,似乎已经昏厥。

再一看,那公子哥对面站的是一个高壮的少年,双手捏拳,手上还有鲜血,满脸戾气,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货。

就是他啦!

“兄弟们,把那惹是生非的给绑了!”吏头一指李锐,“上!”

于是一群穿着红衣的小吏拿绳子的拿绳子,拿棍子的拿棍子,立刻围了上去。

楚四娘看来了人,连忙大喜道:“快抓了这歹人,我是项城王之女,我哥哥被这歹人带着家人打伤了!”

她原本也觉得哥哥做的太过,不过一个花灯,不值当这些,更何况还要和小孩子争斗。可这男孩浑似个混世魔王下凡,打起人来这般可怕,倒让她心里又惊又恨。再一想不知哥哥现在伤的如何,更是鼻中一酸,趴在哥哥身上就嘤嘤哼哼起来。

刚刚被召回京的项城王?众人都是一惊。这位王爷和皇帝同辈,乃是皇帝的堂兄,一直在桂南就藩,最近才被皇帝召回京来,怕是要留在京里任职。不说他是郡王之子,就冲着他姓楚,此事也不能善了。

小吏们得了令,立刻开始上前抓李锐,那些家将哪里是吃素的,立刻围成一个圆,排出军中防御的圆阵,将孙少爷围在了中间。

李铭看着哥哥和官吏僵持了起来,抱着花灯就往奶奶那边跑。

顾卿看着仓惶跑来的李小呆,一阵头疼。

她从穿越过来开始,一路顺遂,想着自己是国公府的太夫人,京城里行走的除了皇族,怎么都要卖个面子,谁知道第一次硬碰硬,就碰到了这么个大头。

这两孩子,叫他们去“仗势欺人”,那就抖身份的威风啊,结果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居然变成靠打架取胜了。

话说她每晚说的是“三国演义”吧?别是她新得了老年痴呆,讲串了讲到水浒上去了,不然这小胖怎么打起架来跟那梁山好汉似的!

齐邵叹了口气。如今世族和后戚势大,当今圣上也不得不把久居偏僻之地的皇亲给调回来平衡了。眼见着朝堂越来越乱,他都快没有了出仕的念头。

一边是正在重用的信国公府李茂的亲侄,一边是准备委以重任平衡朝堂的郡王之子,这一场糊涂官司,就算是圣上来判,怕也不知道怎么判才好。

老夫人虽然地位崇高,毕竟是妇道人家,让两个孙儿管这事也是好心。罢了,这事因他设立的“灯谜局”而起,还是他出头出面比较好。

“此事乃是误会,误会!”齐邵挤出招牌和善笑容,踱步到吏头身边,“这小公子也是为了自保,他家府上久在行伍,出手未免失了点分寸……”

楚四娘身下的楚应元一声闷哼,装作从昏迷中醒来,慢慢坐起了身子。

后背都湿了,再不“醒”,自己妹妹要哭成泪人了。

“你们来的正好!”楚应元又羞又恼地站起身。“还不把这些人抓起来!这是出手失了‘点’分寸吗?你看看我脸!居然敢殴打皇亲!”

“兄台此言差矣,他们出手时,并不知道你们是皇亲。俗话说,不知者无罪,怎么能后安罪名呢?再说了,是你们先抢莲花灯在先,这两个小童看不过,和你理论,你便让家人动手,我与几位同年亲眼所见,绝不是你所说……”

“他们替你出头,你当然替他们说话!”楚应元没好气的说,这小子忒阴,他抢莲花灯和打架的时候都没出头,现在倒是出头了!

“敢问阁下可是国子监祭酒的……”小吏为难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小生正是齐邵。”

齐邵为了让几个贫寒学子能够赚到下半年回家的路费,所以才想了这个主意,为了顾及诸位同学的自尊,才诓了这群寒门子弟一起来帮他做灯做谜,说好收入均分,也是一桩美谈。几个同年意动,于是一起在这中秋佳节摆起了摊子。

他知道西市不比东市,人多事杂,还特意请了家中的长辈去京兆府打了招呼,想不到千算万算,还是出了差错。

他立意是好的,当然希望也有个好的结果。只是如今骑虎难下,生意也受到影响,陈修更是结下了恩怨,怕是心中难安。

一场好事,只希望别变成坏事才好。

“齐公子,你们都是国子监的监生,未来的储相,行事一定不会鲁莽。可是你看,这小孩确实打了人,而且家人也伤了这么多人……”啧啧啧,这么多人躺在地上,说是“失了分寸”,真的有些无稽。

若这样真的算失了分寸,那他下次办差能不能打人家一顿,然后说“手滑”啊?

楚应元斜着眼睛看着李锐,全京城都知道他父亲这番上京是要重用的,他们阖府熬了十几年,总算是从南方偏僻蛮荒之地得以回京,眼见就要扬眉吐气,现在就看着京兆府的官差们有没有眼色了。

李锐见楚应元得意洋洋的样子,对他翻了个白眼。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几位不知,这位小公子乃是信国公府上的嫡少爷,他府上家人……老国公何以建府,众位也知晓,说是‘失了分寸’,真不是托词。只是现在天下承平已久,早已不是当年那些敌手,这群家将一时手快,伤重了些,也是难免。”齐邵索性亮清李锐的身份,不在和稀泥了。

一个失势多年,陡然翻身的王爷面子更重,还是简在帝心,圣恩日隆的信国公府更受重视,就看着京兆府怎么做了。

这吏头一听李锐的身份,恼的恨不得没有跑那么快才好。原本想着齐家的公子,帮一忙怎么也能讨个人情或赏头什么的,结果却惹了这等破事。

时人说京城四品多如狗,勋贵满地走,祖上不积德才在京兆府里任官,这话是一点也没错。他们管着西市的还好,东市的那些兄弟,常年一不小心就给上峰顶了缸,丢官是小,挨板子也常有的。

这次随便两个半大小子打架,居然也扯出项城王和信国公府来了。

若论门第,自然是一品的国公府更高,可是项城王也是郡王之位,贵为皇亲……

……妈的,真想撂挑子不干了!

楚应元听得李锐的身份,顿时一惊。他敢说出“仗势欺人”的话来,自然是因为身后有着父亲做靠山。可他父王生性最是谨小慎微,现在又是圣上安抚皇亲的重要关头,能给什么位子就看这几个月的活动了,若他爹知道他和信国公府里的家人打起来,说不定是真的要绑着他上信国公府上问罪的。

李锐见楚应元脸色有些变,对不远处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李铭挤了挤眼睛。李铭急的一跺脚,自己这兄长怎么这时候都不着急!

李锐嘿嘿嘿嘿地笑了一声,他不着急是有指望的,没见奶奶还没出面吗?

果不其然,闹成这样,场面完全僵住了,顾卿见所有人都盯着那可怜的吏头,不由得好笑地摇了摇头。

这场“拼爹拼爷爷”的战斗,再争下去怕是变得更加无稽。她上前几步,带着其余的家人走了过去。

原本小吏们都围着李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那项城王的子女也是一副他们敢让开就不得善了的样子,如今这老太太带着另一波家人走了过来,这些小吏心中均是一松。

不管这是哪一边的长辈,此事都要分个明白出来了。

顾卿步履缓慢,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身份贵重的老妇人,但身后的围着的众多丫头婆子却显示她不同一般的身份。这些小吏们在京城脚下当差,一双眼睛最利,看这老妇人径往人堆中走来,纷纷让开一条路。

护卫着李锐的家将见太夫人走了过来,纷纷弯腰行礼,口中称声“太夫人”,把圆阵给让出个口子来。李锐看着奶奶一路走开,路过之人无不避让,顿时觉得奶奶威风极了,得意地瞟了脸色更加难看的楚应元一眼,走到了顾卿身后。

齐邵见这位老国公夫人终于还是出了头,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结果两边都年轻气盛,竟是不能。只盼得这老夫人能消弭这场争斗,别让此事扯进朝堂,让“保皇派”关系变僵才好。

想到这,齐邵朗声介绍道:“这位是信国公府的太夫人,邱老太君。”

“拜见邱老太君!”

“请老太君安!”

一品国公夫人已经是女子最高的诰命,和宰相同品。邱老太君的儿子亦是国公,她昔年早已从国公夫人升为了国公太夫人,按理说,已经超品。当今圣上曾立了恩旨,让她可以面圣不跪,随时出入后宫,这样一位地位高绝的老封君,就算是身为世子的楚应元和县主的楚四娘,都不能不弯腰请一声“邱老太君安。”

明眼人都知道邱老太君一出面,事情怕已经是到此为止了。就连楚应元,都在偷偷盘算着该怎么服软收场。

谁料,这邱老太君咳了咳,却对那京兆府的吏头说:“我这孙儿和这项城王的世子都有罪过,你把他们一起抓起来吧。”

!!!

听说过这邱老太君性格古怪,为人孤僻,却不知道还有失心疯的毛病!

顾卿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话方式,是跟三国演义里的诸多谋士学的。君请看,那些谋士动不动就来一句“主公大事不妙啊!”、“主公你就要大祸临头了”之类的话引起别人的注意,然后陈情利害,这是多么好用的一种手段啊!

顾卿见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引得所有人都瞪大了眼,心中极为满意,接着说道:

“老身带着两个孙儿来赏灯,正猜着灯谜,却听到某个小辈一声‘我就是仗势欺人’的言语,说完就要去抢那头等的莲花灯。老身脾气暴躁,一听火冒三丈,我堂堂信国公府尚且乖乖买签猜谜,居然还有人能越过我国公府‘仗势欺人’去。”

顾卿这话说的楚应元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老身惭愧,自我府上蒙受君恩,从草莽跻身勋贵,老身也日益自满,竟看不得自己奉公守法,别人仗势欺人的事情了。老身年老体弱,一遇争吵就头晕目眩,于是便让两个孙子去看看什么情况,若是有人‘仗势欺人’,便也‘仗势欺人’回去。”

顾卿这话一说,在旁之人纷纷轻笑出声。

这老妇人性格诙谐,倒是个有趣之人。

“若说仗势,普天之下,能仗的强势,无非也就是君王之恩罢了,只是没想到,老身明明是让两个孙儿仗着‘信国公府’的势,去压人家一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可老身的两个孙子却不愿也跟这抢灯之人一般行径,结果一方想劝,一方不听劝,反而打了起来。”顾卿摸了摸下巴。

“呃,老身也没想到自己这总角之年的大孙儿居然能伤了成人。不过即使老身不懂律法,尚且知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的道理,既然我这大孙儿伤人,各位差爷你们就把他抓去好了。老身也想长长见识,看看一个十三岁的小儿暴打弱冠男儿能定下什么罪名。”

顾卿嘴巴甚毒,直说的旁人纷纷议论。

楚四娘看着周围人揶揄的眼光,羞得躲在了楚应元的背后。这楚应元哪怕再是蛮横,也被这番话弄的说不出话来。

“只是,这位项城王的王子抢夺财物在先,仗势行凶在后,亏得老身这些家人是故去夫君亲带的家将,若是寻常府丁,怕是刚才躺在地上的会是我们祖孙三人了。所以老身才说,这项城王的公子也有罪过,理应一并抓回京兆府的衙门。”

顾卿看着敢怒不敢言的楚应元,非常不要脸地接着说道:

“只是老身让两个孙儿出头,就是要教他们如何去‘仗势欺人’,这番没成,自然要想法子善始善终才是。等各位京兆府的差爷把老身这孙儿抓进牢里,老身就带着宫牌进宫哭去。老身本就是一介无知妇人,若说要‘仗势欺人’,不妨就仗仗那个最大的‘势’,给某些人开开眼界。”

……

……

……

齐邵心中憋笑。这是威胁吧?好“不讲理”的威胁!

好生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这篇文成绩不错,于是自得的打开了作者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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