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家里着了火?还是有人纵火?
为何没人救火,也没有喧嚣之声?
天上无星无月,空气又极其闷热,看起来像是要下雨。要真下了雨就好了,现在是夏天,雨水充沛,真要下了雨,就算着了火,也能被雨水扑灭。
李茂就在心头如此的胡思乱想着,策马一口气奔到了清水坊的坊前。
远远的,那千百盏油灯映着他家朱红一片的大门,就这么不设防的一下子撞入了他的心间,撞得他泪流满面,撞得他肝肠寸断。
门前的桑梓下挂了无数的纸笺,似乎在静静的说着什么。
当年他父亲去世时,他家门前车水马龙,却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寂静带给他的震撼来的剧烈。
“那边来的是什么人?内城不得擅闯,此乃信国公府,你怎么不下马?”京兆府派来的官差正是王油子,他老远见到一人骑着白马进了内坊,职业病作,立刻出来盘问。
李茂头上带着斗笠,若不是这马是匹良驹,王油子怕是早就喊人把李茂架到一边盘问了。
这时李茂的两位家将上前递过牌子,“今日怎么不是家将值守,却劳京兆府的差爷们来守门?我们是幽州回来的家将,回府报信的。”
“我们可不是守门,守的是灯。”王油子接过牌子看了眼,见确实无误,就一指旁边的角门。“你也见着了,大门旁的门的肯定走不了,边门这时候估计也没开,去问问角门里有没有人守着,从角门走吧。”
北园,持云院。
顾卿此时已经渐渐是离魂的状况了,或者说,已经是“魂不附体”的情况。
她看见李锐强硬的要求弟弟去睡上几个时辰,然后来和自己换班;她看见张玄和张璇玑在一旁写着什么符篆,张玄甚至刺破了十指滴入朱砂之中;她看见她那个从未见过的“庶女”木愣愣的抱着已经睡着了的李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看见李钊趴在他娘的膝头睡着了,而李荣就坐在屋子门口的地方,直直看着自己的脚尖。
花嬷嬷和香云她们含着眼泪在把什么衣服从柜子里拿出来,同时拿出来的还有一双朝靴。孙嬷嬷捧来一顶镶珠点翠的头冠,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木架上。
然而只是片刻,她就回到了“身体”里。
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她不知道所有人死之前是不是都和她一样,但她自己清楚的预感到,她此时是真的要死了。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前无所有的好,甚至有些亢奋。
可舌头已经不能动了。
顾卿轻轻哼了一声,所有人都惊喜的冲到了床前,小李湄被“姑姑”一颠,立刻惊醒了过来。当看到已经许久未睁开眼睛的奶奶居然睁开了眼,大叫着“祖母”、“祖母”,双手也朝自家祖母的身上挥舞而去。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只能眨眨眼,扫视了所有人一眼。
似乎没有人觉得她马上就死了,看看他们惊喜的眼神,是不是觉得她马上就会红光满面的说出话来啊?
可惜她连死之前最后说个冷笑话都做不到了。
哦,她错了,还是有人知道她要死了。
重瞳的张璇玑一脸感慨,张玄脸上两道泪痕。
他们都是走错了画风的“高人”,自然能看出她要死了。
顾卿朝张玄望去,死死地盯着他。
她不想困在这里,她要回家。她既不想躺在李老国公身边和正牌邱冰抢墓穴,也不想多年后上演“棺材打开,扶我起来”的惊悚片。
谁知道死了以后她的魂魄会怎么样?附身在老太太身上已经够憋屈的了,附身在骨架身上可就把人吓死了好嘛!
张玄接收到了顾卿的目光,不但是张玄,全家人都注意到老太太死死的盯着张玄。
“邱老太君,请您放心,我会送您最后一程的。”
顾卿听到张玄的话,心满意足的笑了。
“张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李锐红着眼眶问。
“哥,哥,奶奶她!”
“祖母,祖母!”
“夫人呢?夫人在哪里?快叫夫人回来!”
“夫人被李青叫出去了。”
“大呼小叫什么?”方氏踏进门,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那戴斗笠的男人一身风尘,脚上还有许多黄泥。一踏入屋里,屋中顿时两个脚印。
门口守着的婆子皱了皱眉,那男人却像没看到一样,径直往顾卿的床前走去,边走边解下斗笠,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声音。
“叔……”李锐看到来人的样子,惊讶的叫出声来。
然而他的“父”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床头跪坐着的花嬷嬷一声悲号给打断了。
“太夫人,太夫人!”
屋外白光一闪,李铭李锐侧头看了一眼窗外,心里升起了不好的预兆。
花嬷嬷是学武之人,对气息最为敏感。
邱老太君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又睡着了,其实已经没有了气息。
花嬷嬷将手放到邱老太君的脖子下面,怔怔的收回了手。
就像是要表达她的心情似的,天空中乍起一声惊雷,震得满屋子的老幼心头都如同被鼓槌擂过一般。
费尽心思才回到京城的李茂,三两步奔到床前,一下子跪倒在榻板上,完全不顾旁边庶妹和堂嫂惊诧的眼神,伸手去抓顾卿垂在薄被外的手。
……
他愣在原地,吐不出一个字来。
花嬷嬷站了起来,身子也摇摇欲坠。
“太夫人……太夫人她……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顾卿: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就把我回光返照的力气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