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随口问询,也像是在话家常,杨戬喃喃道:“师伯的大梦神功,可以在梦中遨游千古,在梦中的时日,与师伯真正睡着的时日,一般吗?”
“梦中岁月忽快忽慢,最是飘渺难定,”玄都皱眉道,“你在旁敲侧击问什么?有话直说便是,莫要与我兜圈子。”
“师伯可在梦中去过太始界?”
玄都道:“我记得与你说过,太始去过几次,但记忆有些模糊,记不得太多了。”
“那师伯可曾去过太始之前的时代,又可曾在梦中听过羡空这名讳?”
“太始之前……应当是去过的,”玄都掐指推算,“但我并未记住半点有关太始之前的梦境。这羡空的名字,确实只是在梦中依稀曾听闻过,印象中,得那是一个棘手的强敌,至强者之一,具体倒是所知不详。”
所知不详……
“师伯当真记不得了吗?”
“到底怎么了,”玄都把酒樽一放,“杨戬,你在这故弄什么玄虚?”
放下酒樽,杨戬与玄都对视,目光比他刚抵达此地时,多了些清澈,少了些迷茫。
杨戬道:“师伯给我的掌控灵核之法暗藏玄机,若将符印逆转,则可使灵族狂性大。此事,师伯知还是不知?”
玄都面容越凝重,嘴角勾勒出少许无奈的苦笑。
“原来是这事……你竟现了此事?罢,我无论如何言说,你都不会再信我了吧。不然,你怎会刚才以羡空这名字相试?”
杨戬却道:“我信。”
“那好,我确实知此事,逆转符印之法也是我摘掉的,”玄都神色平静的言说道,“你若信我,自不会来此地寻我,但我可说,自己绝无半点为祸洪荒之心。”
“三清师祖可看过这门邪法?”
玄都道:“看过,却并未看出符印可逆转之事。”
杨戬自嘲的一笑,“圣人也有眼拙的时候。”
“我倒也有些好奇,”玄都叹道,“你又如何得知了此事?原本这件事,我本是想将它烂在心中,谁都不提。”
杨戬并未回答。
“既然知道此间隐忧,师伯为何不在此法的基础上再造一法?让那符印不可逆?”杨戬话语带着几分质问,“依师伯之能,想要做到此事,很难吗?”
玄都道:“不难,只是当时觉得并没有必要。”
杨戬暗中攥紧拳锋,“若此法乃是那些强敌在算计,故意在大师伯梦中相赠,待天地大战之时,暗中使灵族暴走,洪荒何存?大师伯虽平日散漫,但从未在这般大事轻率轻慢,今日竟以如此理由解释,师伯让我如何能信!”
“可事实就是如此,”玄都端起酒樽,将樽中清液一饮而尽,目光闪动着少许光芒。
杨戬缓缓平复呼吸。
玄都叹道:“世人观事,观的尽都是自己想见之事,故可逍遥欢愉。唯你这般痴傻之人,非要对一些没有答案之事刨根问底。回去吧,今日便当你我未曾见过,此事我无愧于心。”
杨戬道:“还请师伯与我去三清师祖面前,将此事言说清楚。”
“待我睡意消了,自会去玄都城寻你,到时再一同去找老师他们言说此事吧。”玄都摆摆手,转身走回原本漂浮的地方,身形缓缓横躺,侧身背对着杨戬。
杨戬坐在那呆了一阵,将樽中酒一饮而尽,起身对玄都大法师做了个道揖。
“身为晚辈,无端猜忌门中前辈,实为不妥,无论此事究竟如何,是我冒犯师伯在先,应当赔罪。”
玄都缓缓闭上眼,并未答话。
“此事我会尽力补救,若师伯当真心念洪荒众生,还请早日回返洪荒寻几位师祖将此事原本告知,师侄告退。”
杨戬拱拱手,转身走向混沌海。
玄都背对着杨戬,面庞之上那一闪而过的无奈,杨戬并未能看见。
杨戬走了刚十丈,忽听身后传来伸懒腰的响动,与那伴着哈欠声的几句低吟……
“大梦不遂醒,何处寻故知。虚实各参半,灵犀需一指。”
杨戬顿住脚步,头也不回,低声道:“师伯,可否给我一句让我道心安宁的许诺。”
“或许梦中我经历过数不清非玄都的人生,可能做过非我本心之事;但在此时,在此地,我便是太清弟子,道门徒,洪荒生灵。”
“这就是师伯的答案?”
“随你如何看,”玄都轻笑了声,叹道,“此时我到底是梦是醒,又如何分辨?”
杨戬站了片刻,并未再说什么,渐渐迈步走远,被混沌气息遮掩了身形。
又过片刻,墨梭破开层层遮掩,回返黑灵国。
杨戬双手枕在脑后,也躺在了墨梭的蒲团上,静静的出神。
“罢了。”
先想想补救之法,顺势调整黑灵国的架构,顺便商讨如何利用混沌灵族的力量护卫洪荒吧。
还有那石猴……
事情还真是一件接一件,接下来想闭关都不得安生。
大梦不愿醒……
大梦……
若有人梦中都能成圣,那才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