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玛的第一反应是有人造反,或者彼尔德和加勒复活了,然而塞提亚接下来的手语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比面对仇人的复活更加恐惧,更加绝望。
他说:“你怀孕了,如果你没有其他床伴,这个孩子应该是乔格的。”
死寂。厄玛凝固在那里,几乎连呼吸都完全忘记。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手上一痛,塞提亚掐了掐他的虎口,以手语道:“镇定点,厄玛,你还清醒吗?”
厄玛像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呼吸,忍不住喉头抽搐,出几近哽咽的声音:“不、不,这不是真的……不可能。”
“别说话!”塞提亚严厉地提醒他,“除非你想有人为这个秘密陪葬!”
这血腥的提醒让厄玛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以及格里佛可怕的血统——他是赫基主君,而他身体里有一个属于龙的孩子!
人龙禁忌千百年来便像梦魇一样缠绕着赫基皇族,几代之内,必然有那么一两个皇裔被卷入这种不伦的关系,或者被雷泽龙强行掳走,或者受到它们的蛊惑,自动与它们交|媾——也许是因为体内流着与龙族相关的血液,他们中总有一些异端容易被龙吸引。
现在,这毁灭性的厄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和他的母亲佐伊一样,他怀上了龙的后代,邪恶的禁忌之子!
塞提亚现厄玛脸色青白,有休克的征兆,立刻从衣袋里掏出一瓶嗅盐,打开凑在他鼻子底下。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让厄玛清醒了过来,他拼命呼吸保持神智,用颤抖的双手问塞提亚:“你确定吗?”
“是的。”塞提亚回答,“纳什将你从火中救起来之后,让医生给你做了检查。刚开始他什么都查不到,只说你体征很奇怪,像是承担着巨大的负荷,但找不到负荷的来源。后来他现你有两个心跳,一个在胸口,一个在腹部,这才确定你肚子里有另一个生命。”
厄玛再次呼吸急促,其实早在冰谷的时候他就现自己有些不正常,总是没来由地饿,又厌食得厉害。后来从次空间回来,他开始经常腹痛、胸闷、手足抽筋……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下意识拒绝医生的检查,为此塞提亚和纳什没少劝他。
原来……原因如此骇人。
“别害怕,厄玛。”塞提亚现他又开始激动,连忙安慰他,“我说了这件事会严格保密,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你放心,我和纳什已经商量过了,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妥当,不会伤害你的身体,也不会损害你的权威。这不是你的错,孩子,你和乔格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个……是他骗了你,他不该那样对你。”
“别说了!”厄玛打断了他,痛苦地捂着眼睛,“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塞提亚皱了皱眉头,片刻后还是纵容了他,站起身来:“不用担心,龙是卵生的,虽然月份已经很大了,但它只有很小一个。医生正在查典籍,很快会确定安全堕胎的方法,只要几天我们就能解决这个问题。”
厄玛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已经杀过不少人了,直接的,间接的,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堕胎”,这血腥的词语令他从骨髓深处泛起重重寒意,禁不住想一直抖。
“记住你的身份。”塞提亚临走前最后一次提醒他,“记住所有赫基人为你做过的一切。”
大门沉重地关闭,房间里一片死寂,厄玛一动不动地陷在软垫里,暗绿色的眸子毫无焦距地对着台灯。从次空间回来那天他就知道自己会遭报应,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残酷的方式。
他怀孕了,却在孩子出生之前就杀死了孩子的父亲。
现在,他还要让祭司们杀死孩子。
从四岁起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将会是一场漫长而艰辛的忍耐。多少次他被青绒兽咬得奄奄一息,被彼尔德的鞭子抽得鲜血淋漓,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总有一线蒙蒙的光在远方照亮他无望的生活——塞提亚说一切都会好的,只要活下去,他就会成为帝国的王者,让一切伤害他的人都受到应得的惩罚。
现在,他惩罚了那些伤害他的人,却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幸福,他必须继续忍耐,在漫长的生命中一个人面对孤独、悔恨,以及无尽的煎熬。
只是,当他闭上双眼,再也看不到那一线蒙蒙的光——它消失了,在他登上赫基王位的那一天,就消失了。
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继续忍受……而已吗?
厄玛痛苦地蜷缩起身体,不顾手臂上的绷带渗出丝丝血迹,将自己埋在厚重的垫子里,出垂死野兽般的哀嚎,用自己颤抖的双手死死抓着雕花床柱,将坚硬的木头抓得木屑横飞。
“格里佛……格里佛……”他默念那个不能公开宣诸于口的名字,哭泣着追问,“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然而他知道,再也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