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端着药碗进屋的时候,竟见秦落衣正毫不避讳地伸手在解百里辰的衣裳,立刻怒海翻腾,冷声质问:“你在做什么!”
“百里公子身上有伤,我要检查他的伤势。这次,他提早病,恐怕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秦落衣的动作丝毫没有停顿,将百里辰的上衣整个扒了下来。只听百里辰轻呼一声,眉头蹙了起来,冷汗不断从额间直冒,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雪梅一听,急急上前,将秦落衣挤了开来:“你动作轻点,公子重伤呢。”
秦落衣低头一瞧,百里辰白皙的胸膛之上横着一道狰狞狭长的伤口,深可见骨,偏几分便是心脏。此时,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正不断地有着乌黑的血水渗透出来。
秦落衣一眼看出这是不久前受的伤,动作微微一僵,脸色铁青了起来:“他伤得这么重,你们还让他到处乱跑!好好的伤不养,原本只是一寸的伤口竟撕裂开了一寸半,再过几公分就是心脏。你们,是不是想让他一命呜呼!”
雪梅咬了咬唇。主子受了伤,她和常青是知道的,但主子不让他们近身,他们根本不知道主子伤得竟是那么的严重。见主子强忍着身上的痛,装作无碍地出门,最后浑身疲惫、伤痕累累地晕倒在软轿上,雪梅恨不得就把秦落衣这个罪魁祸千刀万剐。
“若非你要公子去题词,公子昨日根本不会出门,更不会撕裂了伤口!”雪梅怒瞪了秦落衣一眼,轻声地坐于床前,捧着药碗要给百里辰喂药。但百里辰眉头紧蹙,唇紧紧抿着,就是不肯张开。雪梅一急,竟是将药汤强灌进百里辰的唇内。
“咳——咳——”
百里辰被药汤呛住,又是一声惊咳,刚喂进嘴里的药汤全部喷了出来,表情极其的痛苦。
秦落衣见此,毫不犹豫地将受惊的雪梅推开,纤白的手指快速地在百里辰的胸口轻按了起来,疏气活血。随后她拿出棉球,沾染着清水擦拭不断涌血的伤口,并翻出了药箱里的细针,缓缓地刺入百里辰胸口的几处大穴。
百里辰止住了咳,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呼吸渐渐均匀,睡颜安稳。
秦落衣见状长舒一口气,但见百里辰胸膛不自然地伏起,汩汩的鲜血溢了出来,眉目一凝,打湿着锦帕为百里辰清理着胸口的血污。小心翼翼地清理完血迹,她才现百里辰的伤势比自己之前认为的更为严重,不但撕裂了伤口,还炎化脓了。
雪梅讨厌秦落衣和主子有太多亲密接触,口气不善道:“疗伤的事情等离公子回来,不需要你费心了。”
“百里公子的胸口被人刺伤,按理说,应该卧床静躺一周,最少也要休息六个时辰。但他不顾伤势出门,路途颠簸造成伤口已经炎化脓,有一部分肌肤已经腐烂坏死。现在必须将这部分坏死的肌肤除去,阻止伤势扩散,否则……”
秦落衣目光略暗。昨日,百里辰身受重伤,竟然还来给满香园提词。走路走得慢,恐怕是伤口疼到了极点。他居然还死撑了那么长时间,简直是不要命的行为。
常青见秦落衣止血的速度犀利,目光中带了几分希冀:“秦小姐,你能治好公子的伤吗?”
秦落衣点了点头:“百里公子的化脓症状较为严重,需要做好清创引流工作。即是把伤口切开,清除疮面已经坏死的组织以及脓液,把里面的脓液排出来然后再缝合伤口。”
雪梅一听,急急否决:“公子的伤离心脏太近,不用动刀子!况且秦落衣的医术如此,我们谁也不知,不能让公子冒风险。离公子赶不过来,我们可以找其他大夫……”
秦落衣瞥了雪梅一眼,冷声道:“你确定其他人能靠近你家公子?在你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你家公子可是被病魔折磨着!”她抬着眼,目光犀利,“你若真为你家公子着想,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我,服从我!”
“相信我能治好你家公子,服从我的一切决定!”
秦落衣的气势太过强大,将雪梅惊在了原地。等回过神,便瞧见,秦落衣从药箱里掏出一把小刀,正轻轻地在百里辰身上动刀子。
“你!”
“安静!吵着我,刀子一歪,你家公子可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雪梅屏气凝神,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常青抿了抿,将不甘不愿地雪梅拉了出去。
秦落衣用小刀轻轻划开脓包,小心地清除着疮面已经坏死的脓液。随后从一个青花瓷瓶里倒出些清透的汁液,小心清理了一下血污。用锦帕擦干净后,她拿出细长的针线缝合伤口,动作熟练,仿佛早已做了千万次。
她缝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动作小心谨慎,细长的针线来回在白皙的皮肤上下穿梭着。待到缝完,她取出白色的药膏,轻轻敷在伤处,重新用干净的绷带开始包扎。
整个处理过程中,百里辰一直是昏睡状态。他的手侧在身边,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眉头一直痛苦地紧皱着。
古代没有麻醉措施,在身上动刀子,可谓是痛彻心扉。每一次呼吸,百里辰都感受到自己的伤口正不断撕裂着,反反复复,令他痛苦轻吟,却无法从这痛苦的病魔中清醒。
但即使如此痛苦,百里辰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有股温暖的力量一直伴随在他的身边。柔软的手指每每碰触到他的肌肤,都能让痛苦的他带来些许清凉的缓和,仿佛蕴藏着某种沉稳又令人安心的力量。
做完一切,秦落衣推开了内室的们,擦了擦额头的虚汗,长舒一口气,对着门外焦急等待的常青和雪梅微笑道:“完成了,现在你家公子需要静养……”
雪梅眼睛一亮,连忙快步走向内室。
秦落衣则在桌上写了几道药方嘱咐常青去煎。不一会,秦落衣准备离开的时候,雪梅却捂着胸口踉踉跄跄地从内室走出,指着她愤怒道:“秦落衣!你根本没治好公子,公子烧了!”
秦落衣大惊,快步走向内室,掀起玉罗纱帘。百里辰正迷迷糊糊地睁着眼,胸口不住的起伏,一双眼睛蒙着迷雾和浓浓的警惕,嘴唇张开,微微红肿着。
见很多人进屋,他微弯着身子,俊美的容颜是肃然的冷情,喉咙深处出奇怪的低吟。
秦落衣扫了一眼地上摔碎的药碗,又看看百里辰微红不正常的唇瓣,大致猜到了刚才生的事情。
她侧身坐在床沿上,将手轻轻地覆在他的额上,只觉得掌心间一片灼热和滚烫。
真的烧了……
就在这个瞬间,一直浑身警惕的百里辰,忽然松懈了全身的警惕。模糊的意识让他带着孩子似的纯真凝视着秦落衣,认真的表情让秦落衣一慌,有些举措地缩回了手。
谁知,百里辰猛地睁大眼睛,有些急切慌乱的从锦被里伸出手握住了秦落衣的手。在秦落衣震惊的目光下,轻颤着软软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娘亲……你来看我了!”
他的手不是特别光滑,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带着灼人的热度。
“百里公子,我是秦落衣。”
他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秦落衣。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将脸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微颤地轻声乞求着:“娘亲,不要走……”
如今是下午烈焰时分,但内室的光线却十分晦暗,百里辰的脸庞苍白得毫无血色,黯淡无光的双眸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个软弱无依的孩童,令秦落衣的心一瞬间软了下来,没有推开他的拥抱。
“刚才……一直做噩梦……梦见娘亲死了……”
秦落衣不明白他的语气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孩童,以为他是真的做了噩梦,而且还在病中。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娘没事,是噩梦。”
百里辰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小心翼翼地拉扯了下秦落衣的衣服,低声说:“娘亲,为什么我们睡觉,他们要呆在房里?”说完,警惕地望着常青和雪梅。
秦落衣有些诧异地望向常青和雪梅,却见他们此刻都有些低落地低着脑袋。雪梅挪动了下唇瓣,最终什么也没说。
半响,常青道:“我去请夫人来。”随后,拉着不情不愿的雪梅一同离开了。
秦落衣正要站起身一同离开,却被百里辰固执地握住了手。
他紧张道:“娘亲,不要走,否则,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