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公孙仲谋面对萧帝的诚意也已经动心,毕竟公孙家是被魏王萧瑾灭掉的,而萧帝与魏王不和更是举世皆知的事情,更何况两人还有共同大敌道门,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惜道门掌教秋叶也看出了这一点,不惜亲自下山入局,于碧游岛上除去了公孙仲谋,让萧帝的谋划功亏一篑。
张百岁轻声道:“如今站在这屋里都是咱们暗卫府的栋梁,有些话我就直说了。陆朴,一个黄土埋了半截身子的垂暮老朽,能闹出什么风浪?丢了也就丢了,无碍大局,所谓前朝余孽更是无从谈起,当初乃是郑帝禅位于先帝,天下共睹,做不得假。而且这些年来,先帝和当今陛下可曾慢待前朝皇室半分?魏王之生母是郑室公主,郑献帝之妻是我大齐长公主,两家本就是一家。时至今日,我暗卫府乃至整个朝廷的大敌不是什么余孽,而是那些不服王法的方外之人。”
整个暗卫府正堂鸦雀无声。
张百岁从座椅上起身,站在台阶上望着下面恭敬肃立的众暗卫高官,声音愈轻柔,“方外之人,以道门最是罔顾王法,在咱们朝廷和道门中间,有许多左右摇摆的中立之人,这些人原本都是心向朝廷的,以公孙仲谋为最,可公孙仲谋一死,余下之人尽皆胆寒,咱们当下主要是收拢人心,为了一个陆朴便把唐圣月推向道门,不值得。”
羊师何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说道:“督主,白莲教可是当年太后娘娘钦定的逆贼啊。”
张百岁轻轻瞥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让羊师何如遭雷击,待到羊师何脸色苍白地低下头去,这才慢慢说道:“正所谓圣人之道,随世而移,朝政也是如此,当年天下初定,白莲教余孽仍是图谋不轨,故而被太后娘娘定为逆贼,可如今白莲教却是大不一样,那些冥顽不化的余孽都已经死绝,就连白莲教教主唐圣月都是先帝亲封,何逆之有?”
羊师何不敢再有半分多言。
张百岁将双手笼入大袖中,走下台阶,然后向堂外走去,“你们把杜家的事情处理干净,不要留下什么尾巴,要不然物议汹汹,老夫也保你们不住,那时可就要扔出几个替死鬼才能平息下去。至于陆朴和唐圣月,老夫亲自处置。”
包括羊师何在内,堂内所有暗卫悉数单膝跪地,恭声道:“恭送督主。”
张百岁出了暗卫府,身形飞入天际,转眼间便隐没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逍遥地仙,可飞腾于九天之上,尤其是到了十六楼以上的境界,号称朝游沧海暮苍梧。张百岁凌空飞行,穿梭于云雾之间,不多时已经是出了豫州进入齐州地界。
齐州琅琊郡,除了齐王王府坐落于此,还有海外崂山,崂山之上的太清宫便是齐州道门所在。张百岁落在崂山主峰崂顶之上,此时山顶仍有素白残雪,与周围的云海连成一片,虽然是在夜色之下,但也别有一番风景,翻滚如海浪,涌动如大潮,让人叹为观止。
老人眺望着远处在夜色下仍是灯火辉煌的太清宫,喃喃道:“当年崂顶之变,青尘率众突袭太清宫,欲将下榻于此地的先帝置于死地,正巧我张百岁随侍先帝身侧,那时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本无幸理,幸而最后关头有天尘大真人出手,侥幸保住一命,更因此与天尘大真人结缘,事后青尘退去,天尘大真人在临走前又传授我玄门正宗妙法龙虎丹道,让我能以残缺之身踏足地仙之境,此等大恩,堪称是天高地厚,我张百岁倾其所有也无以为报。”
张百岁缓缓闭上眼睛,自嘲道:“可自古以来都是忠孝两难全,若不是先帝,我早就死于无名,哪有日后的诸般机缘?若不是先帝照拂,我即便得了龙虎丹道,又如何能有日后的地仙成就?太后临终之前,将今上托付我手,殷殷之情仍在眼前,当今圣上视我为肱骨,事无巨细,皆交付我手,不曾有半分疑虑,两代人之信任,我又当何以报之?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位当世官宦第一人撩袍跪地,重重叩三次。
“今朝廷道门相看相厌,我身处其中,如入火聚,左右为难。思虑再三,恩情唯有以先后长久而论之,故望天尘大真人于九天天之上,勿要责怪弟子张百岁罔顾恩情,不念当年的救命之恩、授艺之恩,只因世事多变,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