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场......”这时候,李元平听到对面的楚王,带着悲怆,说出了这个词语来,接着就无下文。
荒田的风,涌涌地刮过,野草在月色下摇曳摆动着。
而后,李元平忽然听到佩剑出鞘的细微声音,他背脊一耸,心脏当即就要爆裂胸膛跳出来。
李希烈是要拔剑杀他泄愤?
吓得李元平缩起脖子,闭上双眼,不清楚那道剑芒会不会斩到自己的颈上。
“咔”声,剑重新收回了鞘中。
李希烈长吁声,颓然靠在了沟洫的土坎上,“是啊,没想到是如此的下场。”
接着他开始大声埋怨起来,从河朔、淄青开始骂起,说他们反复无常,是自守之贼,“我们淮宁军出于义气,直出武关道攻长安,促成李怀光的师变,随后马燧、李晟、李抱真才各自撤军——是我们的淮宁军救了河朔三镇,这群狼心狗肺的家伙却背弃出卖了淮宁军,去和朝廷媾和!”
李希烈又骂起朱泚来,说他简直就是朝廷的卧底,自从他出了昭国坊给长武、淮宁出谋划策来,简直没一场仗打赢的,顿于奉天城下那么多日,徒徒损耗兵力,还让各路勤王兵马从容调集来,这朱泚就是个黄幡星。
又骂李怀光私心太重,只想保住河中地盘,和朝廷谈条件,长武军扩充了那么多兵员,从皇弟的私库里夺得那么多钱帛,却未能用于正途上,虽然赏赐给士兵,可既不攻坚,也不掠地.....而后李希烈直接骂起皇帝李适来,说他当初如果同意身官回授,让他兼淮西、山南东道的节度使,他又何至于杀害命官,强占襄阳城,犯阙京师?肯定还是我唐的忠臣,会替李适削平淄青和河朔,也可为朝廷防秋,光复西域云云。
月色下,李元平和几名假子,都瑟瑟抖,他们觉得李希烈是疯了,他的怒骂不但无拘束,也十分大声,喋喋不休。
“陛下,是你逼我当逆臣的。我想重新当个忠臣,可惜已经无可能了......”李元平见到,李希烈仰天说出这句话来,豆大的眼泪顺着他胡须流下。
随后李希烈抽泣两声,将脸转向了元平,用手执住了元平的胳膊:“自汝州城破后,某尊你为军师,献策未尝不从,总算得是相知一场。我犯得是死罪,你犯得也是死罪,听闻陛下下诏书,谁能俘我或得我级,若四品便可得我之官衔,若五品或以下者得封六百户,为民者赏赐百万钱,免三年赋税。如今我不愿意死在籍籍无名之辈手中,还是主动出去,给那群小儿个大恩德,救得你们的性命好了。”
“楚王!”李元平和其他假子都大惊失色。
几名假子便争着要当李希烈的替身。
李希烈举手示意他们不用再往下说,意思是他心志已定,“你们护着李元平回淮西去,如果你们也死了,那只能认命——至于某......”李希烈哀伤地扶着自己的大腿。
他的大腿上中了箭,血染了半个裤管。
“这箭,是我丢弃整个淮宁军子弟时,他们出于愤怒射中我的,是我罪有应得,我命也在此地终矣。”
这会儿,荒田的东南侧道路上,传来阵马蹄和响鼻声:
一片光耀的火把,数十名白草军骑兵,正互相呼喝着,往这里搜捕而来。
“你们快走。”李希烈果决地说到。
“楚王!”
“别犹豫了,扔下骡子,从这荒田的杂草里冲过去。记住,我的妻儿怕是也保不住性命的,此后元平你要是还能活下来,别忘记我和李唐间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