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报答我了,有句话我就直说,你和你的金吾司子弟,全是混迹长安市井的野兽,小凤以前也是,但现在他走出来了,不但为幕府中虞侯,还娶了宫中女史,将来的前途不是你能企及的。有些富贵看起来光耀万丈,就像外面兴道坊那什么帷中佛光似的,然则一旦热眼贪心,踏入死地,只会给自己召来杀生之祸。郭判司啊,你在京兆的衙署和大明宫仗院里也过了大半辈子,有些事你看的比我多,所以我劝你,以后还是等小凤他封妻荫子时,顺带再封赠于你,最为妥当,别自己去强求。”高岳侃侃一席话后,便留下若有所思的郭锻,潇洒地走上前,对郭再贞说,我和你父的话说完了,我们去取西洛水。
郭再贞便跟在了高岳身后,还回头望了立在原地父亲眼......
果然走到后院时,原本那股野兽般的杀气便不见了,这里不但松萝满墙,还杂植着几丛从波斯西域移种来的花卉,簇拥着座小小的设亭——这至德女冠果然是有钱的,不但有皇室的赏赐馈赠,在长安郊外还有田业,也怪不得薛瑶英对唐安感恩戴德,毕竟原来的宋观主被勒令自裁后,是唐安帮衬下她才当上这里的女主人的,这里可比红芍小亭显达多了。
“小凤,就在这角门处等着。”高岳便留郭小凤在门外,自己一路看着漂亮的花木,穿过设亭,看到竹林葱茏后,果然有口石井,便走过去。
从井沿往下望去,一潭清澈的幽波,这水质啊,在整个长安城里算是很难得了,高岳赞叹着,然后看到井边有座竹造的桔槔,头端拴着椎桶沉在井水里,尾端用白绳系在棵粗大的竹子上。
高岳便抬手,将白绳给解开,然后用力将桔槔的尾端拉下,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桔槔头端的椎桶被牵出井,还在滴着水旋转着,里面亮光闪闪,想必就是那盛着西洛水的瓶缶了。
“好。”高岳接着再用白绳将桔槔系在竹子的根部,心想这个还是麻烦,不如轱辘。
如此想着,便将飞白扇插在腰带上,走过去要取瓶缶。
结果在距离两尺开外时,一阵风猛地吹来,黄色绿色的竹叶,刷得从高岳眼前掠过,他的背脊猛然凉,好像听到了老虎的啸声!
“咚”一声,吓得高岳急忙往后退了半步。
一根箭矢,横着贯穿了桔槔上吊着的桶,大约也射穿了里面的瓶缶,不管是长安水,还是西洛水,这时早已混在一起,汩汩地冒出,顺着箭矢尾部的白鹅羽翎,往下滴着。
这箭矢若偏移寸许,直接便能射到自己的脖颈!
“有政敌要杀我?”高岳第一反应。
他准备喊郭再贞进来。
但在开口前,出于机警,他飞也般跃出,靠在那棵粗竹上,手摁住佩刀。
“妇家狗!”这熟悉的声音在小竹林的那头响起。
“嗯!”高岳的心中忽然一凛,转瞬的记忆里,他隐隐觉得好像还对不起某位。
这位正是皇帝李适的长女,唐安公主。
一滴汗,从他太阳穴旁滚下。
果然,后院草堂轩廊下,唐安脸若冰霜,怒眉倒竖,梳着男子的髻,身着猎衣,头上一袭赤红色抹额,手里握着马鞍形的角弓,方才那箭就是她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