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小裴学士瘫了。
不,现在还有机会,那便是让皇帝再把内库里的钱转移回来,也可应对。
于是裴延龄上前说,陆门郎的办法太好了,请给臣五日时间,将此事勾当好。
皇帝也连连点头,然后便主张讨论下个议题,以求蒙混过去。
可陆贽不依不饶,依旧要查账,并且公然说:“国库出纳,须得度支勾覆,御史监临,且有比部审计,旬旬相承,月月相继,才能做到明若指掌,端如贯珠,财货多少,无容隐漏。再请陛下下诏,在核查度支无误后,即出钱帛供军供百官俸料。不可让判度支裴延龄独断此事。”
皇帝很不高兴,厉声问陆贽,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
只要这笔钱能拿出来,你管是如何拿出来的呢?
陆贽显然是有所准备,他上前又奏:裴延龄之前为陛下营造神龙寺时,曾在巡视太府寺国库时,强行取出银十万两,布帛数万匹,太府寺不允,裴居然说这些财货全是账簿脱遗下来的,等同于弃物,弃物就是‘羡余’,所以得移入到所谓的“剩库”里,由陛下随意下敕支用。之前高卫公征淮西前,曾和陛下约定,国库、内库泾渭分明,不得互相干扰混淆,现裴延龄务行谄邪,诬欺公私,请以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为三司,详细审覆此事,清楚后再以国库和籴供军。
好哇,陆九,朕先前那么信任你......你这是和高三一道来......方才说什么要解决此事,不过是个陷阱......
“国库内库的事,朕不与你说,马上再开延英问对解决!”皇帝怒喊起来,将手一摆。
“陛下不可,太府寺上下,已有抗表上陈。而政事堂也已下令,让中书门下及宪台详覆,此事绝不可拖延。”陆贽意思是,这件事进展到现在,绝不是皇帝你说了算。
“朕要讨论的是,淮南和宣润的公案,是先西蕃还是先洞蛮的国策,而不是斤斤计较太府和度支间的笔墨账簿官司!”皇帝气得浑身抖,手指恨不得将绳床的扶把给戳碎掉,表示现在的讨论完全偏题。
可陆贽简直恐怖,“太府和度支乃是国家最紧要的衙署,两司既然已互相论执,便应推鞠是非,若太府寺真的账簿脱漏,就该以隐匿错谬抵刑;若度支司真的奸欺虚报,就该以诬枉罔上定罪。可现在陛下既不许中书门下按问,又不令检奏辩明,以至枉直两存,法度废弛,在这天下人面前,朝堂连太府和度支都处断不好,谈何处断淮南和宣润两大雄镇间的纠纷?”
“陆九,你!”皇帝怒上指。
言犹未毕,裴延龄忽然扑身,在一阵闪电中,撞在了柱子上,然后额头鲜血直流,昏死过去。
延英殿顿时混乱。
皇帝眼睁睁看着被救转回来的裴延龄,头散乱,一言不地躺在肩舆上,被抬了出去。
这位此刻倒是硬气,宁愿头破颈折,也不肯和陆贽对质,为皇帝争取时间。
“要是小裴学士完了,朕会不会也......”想到此,皇帝颓然坐在床几上。
延英门处,雨后云收,裴延龄忽然从肩舆上滚下,对着杜黄裳、陆贽叩不已。
“小裴学士,此皆是国家公事,如此何为?”杜和陆,包括韩洄都争着将其扶起。
“当初我家裴操应选太子校书落第,我恨你陆九,是的我恨你.......”接着裴延龄坐起来,指着自己的心窝,对陆贽说,“我为什么恨你?因你是正人君子,是进士出身,是翰苑大手笔,然后出院拜相,清素雅贵,天下所望。我,裴延龄,则是个奸佞小人,小人嫉恨君子,太正常不过啦......”
对裴延龄的絮叨,陆贽沉默。
良久他对裴说:“当初不取裴操,确是翰林承旨韦执谊之意,就我本人的想法,裴操是足可为太子校书的,这点绝无欺瞒。然则今日之事,和太子校书有何关涉?”
坐在地面水洼里的裴延龄,朝服全被污湿,回答陆贽说:“我是小人,小人最根本的,就是分不清公私,所以由私及公,恨屋及乌,很奇怪吗?”
可随即,裴延龄的双眼忽然露出凶光,“不过,小人也有小人的凶顽愚憨,你和高岳逼迫我到了这个份上,就不再是对付我一个人了,我要反抗,我要撕咬,我也要用我的牙齿和爪子,让你们受伤流血,就算死,就算失败,我也绝不会束手待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