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杜黄裳、陆贽、韩洄等宰相,外加高岳、韦皋、杜佑、浑瑊等方岳,全都于光顺门外请求陛见,向陛下贺喜黄帛天书之事。
皇帝百般推脱。
几乎就在同时,和高岳一道入京来的韩愈,则立即纠集同志,新及第的进士张籍、孟郊、张彻、张署等,同气连枝,由已有官身的韩愈执笔,向朝廷上表,极力鼓吹封禅事,韩愈在表奏里的文字酣畅淋漓,称:
“伏以大唐受命有天下,四海之内,莫不臣妾;南北东西,地各万里。自天宝之后,政治少懈,文致未优,武克不刚,嬖臣奸隶,蠹居棋处,摇毒自防,外顺内悖,父死子代,以祖以孙;如古诸侯自擅其地,不贡不朝数十年。二圣(二圣,即肃宗代宗皇帝)传序以至陛下,陛下承天宝之后,接因循之余,五六十年之外,赫然兴起。外攘羌戎,镇抚南夷,更有淮蔡不顺,自以为强,提兵叫谁,欲事故常。始命讨之,遂连奸邻,阴遣刺客,来贼相臣。方战未利,内惊京师;群公上言,莫若惠来。帝为不闻,与高公为谋,乃相同德,以讫天诛,而致此巍巍之治功也。故而神灵感受,天降祥符,陛下宜定乐章,以告神明,东巡华岳,继而岱宗,奏功皇天,具著显庸,明示得意,使永永年代,服我成烈,当此之际,所谓千载一时不可逢之嘉会......”
韩愈的表章,不但送到了禁内之中,且各处进奏院也都开足马力,替他的文章印制了数千份,一时间京师内传诵如云。
可得到韩愈的表章后,皇帝没有表态,而是将其扣住,随即转到尚书省礼部。
礼部头司员外郎正是柳宗元,这段时间柳宗元可是忙碌不已,他的职责便是执掌尚书省往来的笺奏,京兆和全国各地这段时间贡献或上奏的祥瑞,他都得一件件受理,将其事迹写成贺表,再传去内廷,或朝廷各官署。
接到韩愈的文,柳宗元顿觉份量不同寻常,照本宣科写贺表已不行,因为韩愈不是来献符瑞的,而是直接请求皇帝东巡封禅的。
或者说,皇帝将韩的表章给他,莫不是让他反驳?
皇帝又想要以自己为喉舌。
为了完成皇帝的差遣,柳宗元在礼部冰厅之中,面对书案,看着韩愈所写的一行行文字,然后思索良久,只觉得文思如泉涌,便于自己文稿的题头处写下了“贞符”两个大字。
“贞,言正也”,柳宗元的这个题目,正是想昭告天下,什么才是真正的“符瑞”?那便是圣人之德,而根本不是什么君权神授,也不是什么祥瑞、封禅。
柳宗元先是奋笔疾书,回顾了黄帝、尧舜禹等圣贤的一件件功德业绩,接下来又总结道:由是观之,厥初罔匪极乱,而后稍可为也,非德不树。故仲尼叙《书》,于尧曰“克明俊德”;于舜曰“浚哲文明”;于禹曰“文命祗承于帝”;于汤曰“克宽克仁,彰信兆民”;于武王曰“有道曾孙”。稽揆典誓,贞哉!惟兹德实受命之符。以奠永祀!
有破有立,有立则也有破,就在柳宗元还准备继续往下,批判封禅和符瑞的荒谬不堪时,有文吏来告诉他,礼部厅外有中官传唤。
是柿林馆太子李诵,忽然称希望柳宗元、刘禹锡至少阳院内为他讲解经文。
柳宗元刚到馆内,太子就在帷幕内立起身,快速走出来,紧紧握住柳宗元和刘禹锡二人的手,而后居然哭泣起来。
柳、刘二人大惊失色,赶紧告礼,问李诵这是为何?
此刻屏风后,两位侍读王叔文、王伾转出,其中王叔文脸带愧色,向柳宗元作揖,接着说出太子真实的想法:“殿下的意思,既然封禅告成是普天下的希望所归,那就必须得顺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