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尉对底层郡卒的亲近态度,自然获得了王围等兵吏的欢呼,不过,就在众人吃得正高兴时,公孙白鹿却找到了黑夫,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郡尉以为,大原五部,以后当真会遵守今日定下的规矩?”
……
黑夫咽下口中的烤羊肉,看着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公孙白鹿,说道:“恐怕不能,今日让他们拔河,只是权宜之计,好歹让五部安分一年,勿要生乱。”
“下吏也如此以往。”
公孙白鹿口音极正,他说道:“一个小圈里关了太多牛羊,还会相互角抵而斗,何况是五个好战的部落?”
“你有何解决之策?”黑夫问道。
“有两个法子。”公孙白鹿顿。
“说来听听。”
公孙白鹿看了一眼不远处与众戎骑欢快舞蹈的义渠白狼,凑近黑夫,低声道:“其一,是让大原戎人,弃牧务农!”
“哦?”黑夫诧异地看着公孙白鹿,此人的见识,不俗啊。
他知道这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便借口如厕,让公孙白鹿随自己离开了喧嚣的篝火,回到邑中,相对而坐,黑夫的言辞,也客气了几分。
“还请公孙县尉细谈。”
公孙白鹿道:“郡尉当知,家祖父的身份,是义渠君与宣太后之子,昭王仁厚,知太后不易,故灭亡义渠后,留了大父(祖父)、仲大父性命。”
“大父耻于戎族身份,遂更改户籍,自认为是夏子,穿夏服,说夏言,改氏公孙。”
同样是老妈跟野男人生了私生子,但秦昭王和秦始皇的应对的完全相反的。
不过想想也是,宣太后是为国事而委身义渠君。靠了宣太后牺牲色相,笼络住了义渠许多年,使得秦国能够毫无后顾之忧,腾出手来增强国势,并且在诸侯国间征战不休,屡有斩获,秦昭王是知道甚至默许此事的:“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
赵姬却纯粹是为了自己的情欲,还妄图与嫪毐谋反,所以秦始皇下手时丝毫不手软。
公孙白鹿又道:“但我那仲大父则不然,他就是要做戎人,继续以义渠为氏,辫戎服,披左衽,带着族人迁徙畜牧,食肉饮酪。”
一个茎结出了两个果,也代表了北地郡的两种生活方式。
黑夫了然,所以积累三代之后,公孙氏已混到了公大夫的爵位,公孙白鹿甚至当上了邻县县尉,靠了他家的“宗室远亲”身份,比一般戎人更得官府信任。
“家祖父逝世前,告诫余父、叔父等,以秦人之俗,掘墓葬之,勿要效义渠、羌戎之俗,燔而扬其灰。并说,要想在北地立足,必立功、得爵、多得授田,而游牧必亡!”
黑夫都有点惊讶那位公孙老爷爷的见识了,追问之下,公孙白鹿说出了缘由。
“大父曾为牧师苑监,他现,一户人家以畜产为命,需五到十顷林地、草场,遇到雨雪灾异,可能还要迁徙才能求活。而五口之家,治田百亩,便能得温饱。”
“但关中移民日增,遍布泾水、泥水,而北地郡土地有限。虽然每年迁入的不多,但长此以往,哪里还有那么多空地让戎人放牧?”
“汝大父所言不虚!”
黑夫颔,深表认同,这是一道简单的经济题,也是放在北地郡,乃至于“龙门-碣石”这条农牧分界线上,所有生民面前的一道选择题:
“养活同样人口,畜牧需要的土地,比农耕,要大数十倍,甚至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