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的是,在陛下看来,扶苏在期盼父皇崩卒,将希望寄托远方的将军身上,想像藤蔓一样,依靠昌南侯重夺帝位,陛下辛苦统一的天下,可能会一分为二。亡秦者黑、今年祖龙死、始皇帝死而地分,公子扶苏这一出奔,是在将时局,往这三个陛下最忌讳的预言上引啊!”
言罢,赵高一摊手:“所以,扶苏完了!”
还顺便害惨了黑夫,这烫手的山芋,昌南侯是接,还是不接呢?
“真是愚蠢至极啊。”
赵成唏嘘不已,赵高却觉得,扶苏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意外。
独断、善于权谋、心狠手辣,这是秦始皇期待的嗣君,但还有一点最重要的,那就是将秦始皇创立的制度,尤其是废封建,行郡县延续下去!
就像日升日落,虽然今日的太阳不一定是昨日的太阳,但它是太阳,这一点不能变。
在秦始皇心中,秦朝的皇帝,决不能变成温润的皓月,与繁星共存,那样的话,和改朝换代没什么区别。
扶苏符合么?
显然不符合,但秦始皇在矫正他,希望长子能往自己期待的方向改变,但扶苏同时也在受经历和各种人的影响。
太多人期待下,揠苗助长,这秧苗啊,长歪了,歪得连他自己都认不清自己了。
“扶苏,或者扶苏的谋臣们畏惧陛下,慌乱下做出此举。子不知父,父不信子,不就是这种下场么?他对皇帝的了解,尚不及赵高十分之一……”
赵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得罪过蒙毅,得罪过黑夫,但为何能一直完好地活到现在?对方一点都奈何他不得?
当然是因为,他是依附在皇帝脚边的阴影中蠢虫,皇帝认定赵高忠心耿耿,办事牢靠,哪怕如蒙毅般,找出了必死的证据,只要秦始皇一句话,赵高依然活得好好的。
正因为了解秦始皇的心思,赵高才能长盛不衰,才能抓住那些瞬息既逝的机会!
眼下,这个巨人就要倒了,赵高必须将自己精心培育多年的新君推上去,否则,他的下场必将很惨!
他突然问了赵成一句:“万一陛下这次便是大限已至,再也醒不过来呢?”
赵成抖了一下:“若如此,非但咸阳,恐怕连天下都将一片混乱!”
“混乱?”
赵高笑道:“世人皆畏惧变乱,但我却觉得,混乱是好事。”
“对扶苏这种仁善的人而言,混乱是个陷阱,但对吾等而言,混乱,就好比这宫殿的梯子!能让人,触及到原本无法企及的高处!”
有人天生世卿,却心存侥幸,怯于尝试。
有人贵为公子,却空有仁名,受限于能力,无法适应这纷繁乱局,被挫折击垮。
他们站在高处太久了,一个失误,就会被拉下深渊。
有人已经出局了,而在这混乱中,有机会攀上台阶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是栖息在皇帝肩头,随时睁着一只眼睛的夜枭!”
“是相信,人生哀莫大于贫穷,悲莫过于卑贱的厕中之鼠。”
“是从士伍黔,一路向上攀爬,从未停下脚步的黑犬。”
只有从最低处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人,才明白,一切皆虚,唯独阶梯才是真实,人生在世,无非两种:被人踩在脚下,或踩在别人头上!爬上去,爬上去就是一切!
赵高出身卑贱,野心却不小,他很清楚,未来时局的关键在何处,也明白,谁才是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如今扶苏出奔,黑夫远在南方,李信远征西域,蒙恬已被囚,蒙毅独木难支,王贲垂垂老矣,没几天好活,朝中主事的,就剩下左右丞相。
若皇帝当真去世,不管他留下何种遗诏,让谁继位,赵高觉得,自己都是时候约李斯密谈一次了……
他有把握,让这位刚被秦始皇黜落的左丞相,与自己合作!
赵高盯着天上的星河,吐露了深藏许久的想法。
“众说纷纭,可实际上,荧惑星不是别人,正是我赵高!”
“一旦能爬上高位,我将留于心宿,把持太阿!”
但凌晨时分,匆匆赶来的谒者,却让赵高的如意算盘打空了。
“中车府令,陛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