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究没做到坚守十五日的承诺,虽然这次秦军没有再动用在武关震惊天下的秘密武器,但只靠常规的飞石箭矢,就足以压得荥阳守军抬不起头了。
在秦军动进攻的第三天,城门被击破,再难坚持,当楚人打算拼死一战的时候,钟离眛却忽然下达了投降的命令……
按照楚将战败后会自杀殉国的做法,钟离眛是应该死的,但他却没有自尽以保全尊严,而是扔掉了武器,任由秦卒将他擒拿,并声称愿意归降黑夫。
“归降?”
陈恢冷笑:“汝南之战,项籍杀我兵卒过万,又烹共尉,手段何等残暴,军中北伐旧部深恨楚人,不欲接受降者,你就不怕降后被杀?”
钟离眛却道:“我听说秦军在河北大破赵军,赵国四万卒得到周全,何况是我?我未曾参与汝南之战,更没有杀害共尉,反倒是在多年去之前,结识过大秦摄政夏公,也算故人罢……”
这其中的缘由,在楚军那边都传遍了,但在秦朝这边却鲜有人知,毕竟是关系到摄政早年不太光彩的一幕。
陈恢负责羽翼营情报的整理,是知晓一二的,他冷笑道:“我倒是听说,你与摄政有仇。”
钟离眛笑道:“是一箭之仇还是手下留情,夏公自己最清楚,如今他执掌天下权,而曾经为敌的故人为阶下囚,难道就不愿见一见么?”
人在富贵得意时,总需要炫耀的对象,故人,最好是有过节的故人,无疑是最好的见证者。
“摄政日理万机,岂有空隙见你这楚俘。”陈恢比了比手,便要让卫士将钟离眛带下去。
“且慢!”
钟离眛却大声道:“即便世人只以为我二人有仇怨,纳我之降,对摄政也有利而无害。”
“我曾闻,南阳郡守长史陈恢曾进言吕齮,夫有霸王之志者,固将释私怨,以明德于四海,吕齮虽与其有些过节,但如若投降,就好比送上门的千金马骨,夏公非但不会为难,反当好生安置,加官进爵,再大肆宣扬,希望诸郡效仿。”
“果然,吕齮降后,王贲旧部降者不计其数,蓝田一战,更多有人率先归降,而那位陈长史,也颇得信任,得以位列朝堂,今日更居高临下,审讯起我来了。”
钟离眛看着陈恢:“楚人愿意追随项籍,无非是害怕夏公秋后算账,见与夏公有一箭之仇的钟离眛得活,且得厚赏,必争相投靠,一如当年武关、蓝田之事也。”
“我既能做项籍的骨鲠之臣,也可做夏公的马骨!”
陈恢默然良久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一个‘骨鲠之臣’!”
“也罢,留或不留,见或不见,还请禀报夏公定夺罢!”
游说吕齮,是陈恢的得意之作,钟离眛这一番说辞,倒是有些说服他了,沉吟之后,让人看好钟离眛,便起身离去。
钟离眛知道,陈恢肯定是不敢擅自做决定,去找其主人去了。
钟离眛舒了口气,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便全看天意。
若黑夫下令处死他,他将背负贪生降秦的骂名,就此结束这一生。
但钟离眛不后悔,他想搏一搏,靠自己一个人,为楚国争取最后的希望!
“许多人问我,当年若是在安陆杀了黑夫,今日情形,是否会完全不同。”
“我不知,但我却知晓,如今黑夫若突然死去,这天下局势,必将天翻地覆!”
胜利者将因黑夫没有完美的继业者而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落败的楚赵等国,将重新赢得机会。
钟离眛的投降是真,也是假,他明白,短期内自己是找不到机会的,这需要长期的潜伏与经营,赢得黑夫信任,最终找准机会,进行致命一击!
纵观黑夫的所作所为,他认为,黑夫的确需要一个楚系的降将……
“士为知己者死,项氏三代人待我不薄。”
“我愿以身为利剑,做那刺庆忌的要离!”
这就是钟离眛的计划,他的赌博。
如此想着,三天三夜苦战不眠的钟离眛即便浑身是伤,被缚住双手,却依然将头顶在墙壁上,竟就这么睡了过去,一时间这囚室内鼾声如雷,让里里外外几十个卫士啧啧称奇。
“这楚囚,真奇人也!”
梦里依然是金戈铁马,是鲜艳的楚军赤旗,项燕将军还活着,自己也还年轻,有只身进入敌国的勇气,楚国人才济济,楚人骄傲而自信的生活……
梦终究是梦。
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几个时辰后,陈恢让人拍醒了钟离眛,皱着眉对他道:
“走罢,夏公,要见见你!”
……
PS:第二章在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