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衣留下。”
赵胤说得简洁,却把赵云圳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阿胤叔,春秀呢?”
这几日他常和春秀玩耍,那小丫头虽不爱说话,可也算熟识。
赵胤看了时雍一眼,“春秀,走不了了。”
走不了了是什么意思?赵云圳睁着大大的眼睛,似是不解。
“阿胤叔,春秀可是有别的差事?”
“嗯。”赵胤拍拍他的肩膀,“出去找小丙。”
赵云圳一走,赵胤就在罗汉榻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浅泯,“春秀我交给娴衣看着,你放心。”
时雍叹了口气,“大人考虑周全。”
赵胤低目,“换衣服吧。”
时雍看他没有要走的意思,转过头来脱了外衫。
打底中衣都穿在身上,换个外套而已。
时雍不在意地换着衣服,嘴里淡淡地道:“春秀那孩子本质不坏,来了这里也老实。小小的年纪,可能是被人吓的,你别太为难了她。”
赵胤淡淡说:“你何时知道的?”
时雍道:“那天晚上,灶房里只有春秀一个人。想要她看不见,除非对方真的来无影去无踪。那条舌头埋在面碗里,要让一个煮面的人看不到,怎么办到的?除非她知情,或是同伙。”
她笑了笑,感慨。
“而且事后这姑娘的反应也太淡定了。太子殿下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孩子,在京里什么没见过,尚且吓成那样,她一个小姑娘,却是半滴眼泪都没有。”
赵胤沉默。
两个人默契的没有说话,也没有深究。
到底只是一个孩子。
衣料窸窣,在静室里十分清晰。
赵胤安静地喝茶。
这一刻,时雍好像悟了些什么。
这心狠手辣的大都督,和她这个女魔头一样,也会心软。
————
天边最后一层霞光收入了云层,远处的大青山渐渐变成了一个黑压压的轮廓。
钱宅大门前的戏台上,灯火耀眼。《还魂记》已唱罢三遍,《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轮番地上去,台下的观众仍是看得津津有味。
“孤家,突厥王吐利大可汗是也。世世漠北为王,倒也逍遥自在,只是久慕那中原江山广阔,土地丰饶。今当秋高马肥,意欲乘此机会夺取中原,故此来到边界。”
“哈、呼二将听令!”
“在。”
“命你等带领本部人马,攻打左路。”
“得令!”
“么、莫二将听令!”
“在。”
“命你等带领本部人马,攻打右路。”
“得令!”
“突厥来犯境,百姓不聊生。烧杀掳抢尽,残暴不忍闻。那贼兵势如何?那贼人马好不猖獗也!”
咚锵咚锵!咚锵咚锵!
这戏似乎要无休无休地唱下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惊叫从钱宅后院传来,
连前面戏台开锣敲鼓的大戏声音都没法遮掩。
乌婵、燕穆和几个戏班里的兄弟,听到喊声冲了进去。
钱家少爷的房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光着足被拖在地上,衣衫不整,香肩白生生刺眼。钱名贵的儿子钱家大少爷光着膀子正将人往帐子里拉。
“混账!胆敢辱我乌家班的人?”
乌婵冲上去拖起少年,扬起巴掌扇下去。
打得钱大少爷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指着那少年道。
“是他,是他勾引我的。”
“放你娘的屁。小茗香是我乌家班台柱子,京中名角儿,有的是达官贵人喜爱,他会瞧得上你这肥头大耳的丑八怪?”
乌婵双手叉腰,站在院子里喊。
“钱老爷呢,这戏,咱们乌家班是唱不下去了。戏子卖的是戏,不卖身。老娘走南闯北哪里没去过?这么腌脏的地方还是第一回见呢,今儿个真是长见识了。”
小茗香这会子云鬓凌乱,腮泛春红,眼起泪波,朱唇轻咬哭得伤心欲绝,任谁看了也是个苦主。
乌婵这头一闹,前头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钱大少爷瞠目结舌,直呼冤枉。
钱夫人匆匆赶来大呼一声“我的儿”,指着小茗香骂他是妖精。
乌婵不跟她对骂,呼天抢地骂钱大少爷,把钱宅看戏的人都吸引了过来。
既然跟东家闹翻了,戏自然是唱不下去了。乌婵一脸嫌弃地看着钱家人,赏钱也不要了,直接叫人收拾箱子,临夜走人。
就在这当儿——
一条黑影悄悄从人群里蹿出来,进了钱宅的库房。
守门的家丁伸长了脖子在看自家少爷的光腚,待回去现门被打开了,不由纳闷。
“有人进去了?”
“没瞧到啊。”
“门怎么开了?”
“我看看去!”
家丁刚推开门,一条黑影便从门缝里挤了出去,迅速隐入人群。
明明挺大一条狗,身子却软得仿佛可以缩起来,受伤的后腿也丝毫不影响它得行动,众目睽睽之下,叼了东西就跑。
家丁眼花,“那狗叼的是什么?”
“好像是咱们库房里的东西?”
钱县令的师爷邹赛刚从房里出来,就看到两个家丁在追狗,连忙跟上去,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快!拦住那条狗。”
“打死它!”
想要打死大黑的人,从以前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可大黑如今还能活得好好的,足见他的机智和敏锐。
钱家出动了全府的家丁,撵得鸡飞狗跳。
而这头,乌家班的行头也差不多收拾妥当了。
乌婵将一口装戏服的大箱子重重合上盖,拍了拍箱面,“把东西都看好喽,行头要是少了一件,拿你们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