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雍垂眸不语,没有意外。宝音却是狠狠一震,冷冷看着他。
宋长贵声音沙哑不堪,一番话说得极是艰难。
“下官不敢欺瞒长公主殿下,当年,下官确实心存侥幸,没有将傻娘之事上报朝廷,也确实贪图她美貌,心生爱慕,私自将她带回内宅……但是下官不曾乘人之危,虽有同床共枕,但下官绝对不曾冒犯半分……”
听到“同床共枕”,宝音脸上已是难堪之极,气得手抖。
“一派胡言!你若没有,那孩子怎么来的?通宁又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你这混账,你怎敢,怎敢如此待本宫的囡囡,你怎敢呀,她是大晏的通宁公主!”
宋长贵喉结微动,凄凄地举起手。
“下官对天起誓,绝无半句虚言。当年,下官诚心娶傻娘为妻,我怜她惜她爱慕她,哪里舍得弱待她半分?带她回家时,尚不知她腹中已有麟儿,后来知晓,虽是痛心难受,却也尽心照料她母女,举头三尺有神灵,我宋长贵今日若有半句假话,必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宋长贵咬牙切齿,字字如刀。
宝音见状,情绪平复了些,开始认真思考他的话。
稍顷,她微微眯起眼,看向时雍。
“阿拾,你起来。”
她舍不得时雍跪着,那是陈岚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看她跪在面前,怜她这些年吃的苦,受的罪,宝音如被针扎,看不过眼。
时雍却不起来,仰脸望着她。
“殿下,父亲对阿拾有养育之恩,此恩此情重于泰山,父亲尚且跪着,女儿怎能起身?”
宝音生气地瞪她:“你——起来!谁让你跪?”
时雍抿嘴,一言不地看着她。
这时,木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陈岚站在那里,看着屋中的人,在她的背后,是低垂着头的何姑姑。
“阿拾?”陈岚愣了愣,不解地看着宝音,然后迈过门槛跑了过来,一把抱住时雍,扑嗵一声朝宝音跪了下去。
“长公主殿下,求求你不要责怪我的阿拾,她犯了错,都是当娘的不好。”
陈岚虽是疯的、傻的,不懂世事,却懂得维护自己的女儿。
时雍心底一片酸楚,闭了闭眼,抱紧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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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孩子,不要怕,姐姐是好人的,不要怕,娘护着你……”
母女二人紧紧相抱,陈岚哭得声嘶力竭。
看到这一幕,宝音心如刀绞,重重闭上眼睛,望向天顶,不让泪水淌下。
陈岚拍娃娃似的拍了拍时雍,又慢慢松开手,掉过头朝宝音磕起头来。
“殿下,姐姐,你饶了我的阿拾吧,我给你磕头,磕头。”
宝音凄声叫喊:“囡囡!”
陈岚抬头,眼泪汪汪,“姐姐,不要罚阿拾,不要……”
宝音狠狠瞪了一眼何姑姑,示意她把门关上,然后偏开脸,抬抬手。
“都起来!都起来说话!”
……
皇室女儿,金枝玉叶,公主之尊,生来便娇生惯养,到了这把岁数,本该是夫妇恩爱,看儿孙们承欢膝下,安享福禄的时候。可是命运捉弄,竟会落到如此地步,宝音心疼陈岚,也因为如此,对于祸害陈岚之人,有着彻骨的仇恨。
暖阁里安静了许久。
在时雍的安抚下,陈岚乖乖地坐下来,紧紧地依偎着她,似乎生怕她一松手,女儿就会不见。
宝音观察她一会儿,不忍揭开她的伤疤,又不能不问,于是把声音放轻到了极点,哄孩子似的哄着她问:“囡囡,你可认得此人?”她指了指宋长贵。
此时的陈岚,有时雍在身边,神态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她看着宝音点了点头,目光弱弱地掠过宋长贵,又垂下了下来,定在和时雍紧握的手上。
宝音问:“告诉姐姐,他是谁?”
陈岚嘴皮动了动,朝宋长贵看过去,许久不说话。
宋长贵坐在她的对面,也看着她,目露哀光。
“傻娘?你可还……认得我?”
他声音沙哑,一声“傻娘”,道不尽的沧桑无奈。
陈岚一听,脖子便缩了回去,脑袋慢慢扭到时雍那边。
“我的孩子,是我的。”
宋长贵知道她什么状态,可是乍一听她这般讲话,却是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