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凉的风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刮在赵胤的身上。他还穿着那一身在狄人谷底的单薄衣服,满身凉寒。
安静片刻,赵胤慢慢上前两步,站在了黑匣的前面,大黑也如他那般挪动一下,坐在他的身边。
一人一狗静默许久都没有动。
好一会,褚老才听到赵胤的声音。
“与大巫爱徒共处,多有不便。”
略顿一下,他视线从黑匣收回,淡然地看着褚老。
“大巫若不放心。可束我双手,蒙我双眼。这样便不怕我暴露你们的行踪了。”
他会主动提出束手蒙眼,让褚老始料不及。
一般像赵胤这样的人,防备心是很重的,决不会轻易让自己失去与人搏斗的机会,一旦缚紧了双手,就相当于把自己交到了他的手上。
褚老黑袍下的双眼透出一丝复杂的凉意。
“公子不怕我对你不利?”
赵胤语气平静,“我信大巫。”
诸老双眼微微一眯,望着面色如常的男子。
“公子,我不见得是个好人。”
赵胤道:“世上无一成不变之好人,无一成不变之恶人。我不知大巫好人与否,却一定是高人。高人者,不泯然于众,自有君子之风。”
“哼!”
褚老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番话是从赵胤嘴里听到的。
虽然意境不同,却颇有几分那个丫头的感觉。
他沉思片刻,慢慢将黑匣的盖子重重推回,一撩黑袍,转身抬步走入黑暗。
“那便依公子所言罢。”
黑暗渐渐笼罩。
赵胤在一个侍从的引领下,安静地走着,没有人说话,长长的通道里,只有呜咽一般的风声,伴着黑木匣子被粗绳悬挂着走动时传来的嘎吱声。
四周苍凉一片。
赵胤走在黑木匣的后方,清楚地听着那宁静里怪异的响动,万千思绪纷至沓来。每一个片段都有那个女子或笑或嗔的脸庞,明媚俏丽,轻而易举将他拉回他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
二十多年鲜衣怒马,赵胤从不为他人动心,这一刻将过往都想遍,他竟想洗尽尘嚣,去天涯地角的某处,为她造一个家。
日日夜夜,只与她花前月下。
长长的甬道,风在呜咽,赵胤随着那一口漆黑的匣子慢慢移动,脑子里阿拾的脸,始终笑脸如花。这让他莫名有一种,已陪她走完了一生一世的错觉。
“阿拾。”
赵胤闭眼,心里默默唤她。
只是一个名字,仿佛将喉头塞堵,随着她的笑脸不断浮现,被扯得生生作痛。
再长的甬道,都会有走完的时候。
石门在机括声里哐哐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赵胤的耳朵里。他双手被反剪在后,一动也不动,在他们的带领下又走了一段,眼前突然有了亮光。
哪怕蒙着眼睛,也能感受到,已经离开了那个黑暗的世界。
“公子的腿脚仿佛有些不便?”
褚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赵胤辨别着声音的方位转过头去,淡淡道:“少时受过伤,多年未愈,让褚老笑话了。”
褚老看着他清俊的面容,“看来公子吃过不少苦?”
赵胤道:“人生在世,何人不苦?”
褚老笑叹一声,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如此通透,那老儿就不再多言了。就你我此别过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公子,后会有期。”
赵胤平静地拱手:“再会。”
“再会。”
褚老的声音落下不过片刻,人仿佛就已经消失在眼前。
赵胤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只听到大黑“汪汪”了两声,两只前蹄扑上来爬他的脚。
赵胤蹲身向着它。
“来!”
大黑用嘴扯开他的蒙眼布,又咬断了束缚他双手的绳索,围着他呜呜地叫。
赵胤活动一下手脚,摸摸它的头。
“做得好。”
大黑趴在地上,身子突然冲出去,又回头朝他大声地吼叫。
赵胤道:“知道怎么走了?”